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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监视慧仙,父亲监视我,这就是我夏日生活的基本写照。从早晨到黄昏,父亲幽灵一般的目光追逐着我,从后舱追到前舱,从船篷追到船头,他像一条老练的猎犬,善于精确无误地闻到我情欲的气味。我的生理反应越是强烈,表情就越是僵硬;我的手越是遮遮掩掩,我父亲的目光越是尖锐越是无情,他说,东亮,你鬼头鬼脑在看什么?我说,没看什么,春生他们光着屁股在水里呢。父亲冷笑一声,春生他们光屁股?我看是你光着屁股!他毫不掩饰地逼视着我的下身,突然用一种暴躁的声音对我喊,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东亮,你给我小心一点!

我被父亲的目光逼得无处可藏。驳船上的世界如此逼仄,我本能地求助奔腾的河水,父亲不允许我看慧仙,我就跑到船尾去看河水。我看见船下的河水半明半暗,一丛水草神秘地打了个圈圈,河面上冒出一串浑浊的水泡,我听见了河水之声。河水之声在夏季显得热情奔放,充满了善意,下来,下来,快下来。我顺从了河水的指令,果断地扒下身上的白色背心,纵身一跳,跳到河里去了。

我选择了一个最隐蔽的位置,游到了七号船和八号船的船缝之间。为了便于长时间的停留,我抓住了船尾的铁锚,那支铁锚冰冷冰冷的,浸泡在水中的部分结满了青苔,我想女烈士的幽魂在我家的铁锚上来来往往,这铁锚容易长青苔也是正常的。我躲在水中朝四周张望,这个安全之地使我万分欣喜——我看得见河岸,河岸看不见我;我看得见岸上的人,岸上的人看不见我。我听见了父亲在船上焦灼的脚步声,东亮,东亮,你躲到哪儿去了?快出来,给我出来。我保持沉默,内心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在两条船的船体交织的阴影下,借助了河水的掩护,我放任自己勃起,然后顺利地平息了来自下身的骚乱。我的身体沉在水里,沉在一片幽暗里,也许水里的鱼看见了我的丑行,可是鱼不说话,我对鱼很放心。春生他们在水里也许会注意到我,他们能看见我的脑袋和肩膀藏在船缝里,我不怕他们看见我的脑袋和肩膀,他们脑子很笨,打死他们也猜不到我在水下干了什么事情。

驳岸那边很喧闹,女孩子们在台阶上蹲成一排,一板一眼地洗着衣裳,她们是一排绿叶,衬托着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我不看绿叶只看向日葵。我看着慧仙,看她挥着棒槌敲打一堆衣服,我嘴里会模拟那堆衣服的声音,噗,噗,噗。看慧仙偏过脑袋躲闪四处飞溅的水珠,我嘴里会替她抗议,讨厌,讨厌,该死,该死!

这么无所顾忌地观察慧仙,对我还是第一次,我心里的快乐可想而知。这女孩子已经到了最爱美的年龄,她胸前佩戴了一朵白兰花,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怕裙角沾到水,把裙子撩到膝盖,两个膝盖便裸露在外面,是乳白色的,像两只新鲜可爱的馒头——不,不是馒头,我不能用馒头这样寻常的食物来形容慧仙,那么,像两只香甜诱人的水果?什么水果像膝盖呢?我正在苦思冥想,突然发现头顶上的一束光线闪了一下,在两只船的缝隙里,在一片狭窄的天空里,出现了我父亲的半张脸和一双眼睛。我吓了一跳,心往下一沉,猛然听见父亲在上面发出一声怒吼,原来你躲在水里!你躲在水里干什么?上来,快给我上来!

我慌忙扎了个猛子,钻到水中,河水嗡嗡地冲击着我的耳朵,河水之声变得空洞而模糊,带着一种爱莫能助的歉意。我试图从河水深处分辨出什么新的密令,但是什么也听不清。我努力地憋气,想象自己是一条鱼,轻盈地游到别处去,可惜我不是鱼类,水性也不好,很快我感到呼吸困难,憋不住气了。我无奈地钻出水面,心里暗暗抱怨水的构造不公平,连珠穆朗玛峰顶上都有空气,为什么水里就没有空气呢?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完美的天堂,偏偏那里只收留鱼类,不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