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5页)

我一直没有察觉到,但我确实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稳住了呼吸,看起来还像正在进行一次外科手术,但觉得一阵轻松,我微微笑了一下。整个经历中有些成分使我感觉如此荒谬,我越想越觉得可笑,最后竟笑了出来。我应该保持安静,因为医生还在隔壁房间。但是一想到我的整个未来都因此改变,那又如何呢?我想象着竞价期间一力亭茶屋的女主人给延和男爵打电话,想象着所有花掉的钱和一切麻烦。如果是和延发生这事,该有多么奇怪啊,我现在已经开始把他当作我的朋友了。我更不愿去想和男爵之间的情况了。

医生还在浴室里,我敲了敲别宫先生的房门,一个女仆冲进来换被单,别宫先生帮我穿好睡衣。后来,医生睡着后,我起来悄悄地洗澡。豆叶告诉过我要整夜不合眼,以防医生醒来需要什么。但无论我怎样努力不睡,仍然禁不住瞌睡过去了。我只是做到早晨及时醒来,医生睁眼看到我时,我已准备停当。

早饭后,我看到螃蟹医生走到旅馆前门,就去帮他穿鞋。他走之前,为昨夜的事向我道谢,还给了我一个小包。我猜不出里面是什么,是和延一样送我一件珠宝,还是从昨晚染血的毛巾上剪下的几个小块?我回到屋里,鼓起勇气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中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问了别宫先生,他说我应该每天用它泡茶喝,这样能降低怀孕的可能。“小心点,这是很贵的。”他说,“但也不用太小心。比做流产总要便宜。”

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水扬”之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确实不一样了。南瓜还没有经历过“水扬”,虽然她比我大,我不知怎么就觉得她不懂事、孩子气。妈妈和阿姨,还有初桃和豆叶当然都是过来人,不过在这件特别的事情上,我可能比她们更能认识到这点共同之处。“水扬”后,学徒要换新发式,束在针插型发髻底端的是一条红绸带,而不是印图案的发带了。有段时间,我走在街上,或在小学校的过道里时,除了留心哪些学徒用红发带哪些用图案发带外,我很少注意别的。对于那些经历过“水扬”的人,我有种新的敬意,对于没有经历过的,我自觉比她们更见多识广。

我相信,每个经历过“水扬”的学徒,都和我差不多感到有了变化。但是在我而言,还不仅仅是对世界的看法不一样了。我的日常生活也随之改变,因为妈妈对我的看法不同了。我知道你看得出,她是这样一种人,只注意那些上面有价格标签的东西。她走在街上时,脑子八成像算盘一样运作:“唔,那个是小幸子,她的愚蠢让她可怜的姐姐去年支付了一百元!这边来的是一松,她的新旦那花费的钱肯定让她很满意。”如果在一个和煦的春日走在白川溪边,你几乎肯定能看到一种美丽的东西顺着樱树的嫩枝滴入水面,妈妈却大概什么也不会看到,除非……我不知道……她心里正计划着把树拿去卖钱,或者诸如此类的念头。

在我“水扬”之前,我想妈妈根本不关心初桃是否在祇园给我惹麻烦,但如今我有了高价标签,我没向她提出要求,她就让初桃别再给我找麻烦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可能她只是说:“初桃,如果你的行为给小百合造成问题,让艺馆花了钱,你是要赔偿的!”自从我妈妈病后,我的生活一直很艰难,但眼下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的。我不是说我从不感到疲倦感到失望,事实上,我经常觉得累。女人在祇园讨生活不是件轻松事。但脱离了初桃的威胁,总是轻松多了。同样在艺馆里,生活也几乎充满乐趣。作为养女,我可以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原先是南瓜挑好和服才能轮到我挑,现在是我先挑,挑定以后,阿姨就会把缝口缝到合适的宽度,再把领子缝到我的衬袍上,之后她才会去缝初桃的。我不在乎初桃因为我享受特殊待遇而拿愤恨的目光来看我,但南瓜在艺馆里经过我身旁眼中带着忧伤,我们面对面时她也不看我,这让我非常痛苦。我以前觉得,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挡在我们之间,我们的友情是可以发展下去的。现在,我却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