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第2/5页)

优优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信诚怎么了,他没出什么事吧?”见我语迟片刻,她似乎急于逼我说出答案。

“他出事了,对么?”

我想了一下,把已经拉开的房门复又关上。

我说:“信诚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优优的眼里,渐渐含了眼泪,但没有落下;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但还算清晰;她的目光,明明有些困惑,但不敢质问,她的表情和语气,只能表达出一种侥幸的试探:

“他怎么会走呢,他是病人。”

但她很快从我的眼神中看出这绝非戏说,很快看到我从口袋里掏出信诚的留言,她接过那张字条后问道:“是他留给我的信么?”但很快又听到了我的轻声否认:

“这是他留给所有人的。”

优优低头,展开手上的字条,她长久地反复地看着那纸内容简短的告别,我想她应该从那些大而潦草的字迹上,看到了信诚恐慌而又愤怒的心境。

但我还是用宽容理解的话语,对信诚的出走做了注解:“他真的走了,他经受不了那么多意外的打击。他想忘掉一切,抛弃一切,包括你,也包括我,也包括他的整个生活。也包括,他的财产。”

优优沉默地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在我的这几句话中,意识到她失去了什么。我的这几句话语虽然简单平易,但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优优,她失去了她刚刚爱上的这个男人,失去了一个本应给她带来幸福的婚姻,失去了一个应有尽有的家庭,失去了数以千万计的财富。她现在和三年前从仙泉“私奔”到北京时几乎一样,孑然一身,身无分文。

优优没有落泪,没有一声伤心的抽噎,她用我没有料到的镇定,接受了这个不可挽回的现实。也许她在看守所的牢房里已经想了多遍,她一定想像得到,当凌信诚闻知她是杀害父母的凶手之时,即使心脏能够有幸挺住,精神也会骤然溃坍。

我一向认为,命运的挫折磨难,可以使人脆弱委靡,也可使人坚强冷静。凌信诚已用避世的态度,证明他已彻底垮掉。现在,我只能希望优优属于后者。

“我一直以为,他会在外面等我,他会在我出来的时候,过来接我……”

优优用令人心悸的平静,压抑着本应发抖的话语:

我没做任何安慰,只在内心感叹一声——对于一向耽于幻想的优优来说,这点小小的期待,实在太普通了。

优优眼里的泪花,始终没有落下,这让人不禁为她的坚强感到欣慰。但她又刻意回避着我的视线,又让我察觉到她内心肯定会有的伤口。她几乎被伤得害怕一切交流,害怕任何安慰,这使她的每一句问话,都变得像是一种悄悄的耳语:

“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下过什么话么?他……他说过还想着我,或者痛恨我的话了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说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所有熟悉的人,他说他要去尝试另一种生活。”

“那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么,他知道我已经没事了么,他知道我爱他,我也爱他的孩子和他的爸爸妈妈么?”

我依然摇头:“他不知道。我们希望他能知道这些,可现在没人找得到他。他已经决定去过一种隐居的生活,去过一种四处漂泊的生活,让自己离开现实。在他的肉体消亡之前,他想提前放逐自己的灵魂,让它得到安歇。”

我用了这样美丽的辞藻,来形容凌信诚的精神失常。他显然相信了关于优优参与杀害他父母的那些指证,相信了阿菊向至尊无上的佛祖和大慈大悲的观音所发的誓言,所以他出走离世的动因,其实是要逃离优优。他不能再留恋于优优曾经带给他的人间欢乐,他必须彻底隔绝关于他们幸福相爱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