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页)

我让静思庵主慢些复述。我认为这不失为一首好的滑稽歌谣,甚至因此对黄科长另眼相看了。

人的情感真是奇怪,只是一转眼的工夫,我就有点喜欢这个奇特的人物了。

庵主说下去:“本来黄科长与更高的首长在战争中认识,他们关系不错。可是由于他写的这首情诗被女处长装进了档案材料里,仕途从此也就算没指望了。这是让他一辈子懊悔的事。可是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领导就不能追求……”

“领导也是人哪。”

庵主点点头:“对此我们三个人的见解是一致的。”

寂寥的时刻,我一次又一次打开了他的自传。静思庵四周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在这个极其适合沉思和缅怀的时刻,我愿把自己沉浸到这样一些文字中。接下去该看《游击考》了。应该说这个学术色彩很浓的名字对我倒有点吸引力。我发现它是记载战争年代他怎样投入一支武工队、经历了哪些战斗、周旋在平原和山区……其中沿哪个路线行军、每一场战斗的前后经过以及所思所想、所闻所见,一一予以详记。像前两章一样,最重要的事情往往几笔带过,而到了一些细枝末节,反要不厌其烦地叙写,制造成一个个重点。不过这也许是让人产生兴趣的缘故。

“参加队伍的整个过程细加考证颇难,在此恕不一一赘述。”他尽管这样说了,下边还是提到了一些繁琐的细节。他说在万恶的旧社会行医做人并非易事,一个医生整天走街串巷为人解除病苦,可治不好的是人的心病,拔不掉的是痛苦的老根。“逢遇大旱之年,饥民遍地,蝗虫遮天,那真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许多人于疗救之中眼瞅着死去”。“仅仅以死在吾怀之人为例:老翁十人;老妇八人;中年女人及少女不计其数……吾自幼长了一副柔软心肠,看不得这般苦难,于是毅然抛弃药箱参加革命。打那以后,跟随队伍走遍山岭平原。领导见我双腿有力,健步如飞,就让我发挥一技之长。我深知那是早年放牧生涯练就之本领,也是行医生活养成之技能。本人不仅行走如飞,而且喜欢打听乡间趣事。政委遂让我做交通员、侦察员,来往于高山平野、海港城镇,出没敌穴,寻找内奸,难矣险矣!好几次刀剑逼身,子弹上膛。有一次流弹从我脑壳上方掠过,结果打掉礼帽一只,至今想来还要遍体冷汗,哆嗦不已……”

我看到这儿身上一动,接着又从头看了一遍。我忍不住用笔把这一段话画下来。“打掉礼帽”、“交通员”、“健步如飞”等句子,马上让我想起了母亲口中的“飞脚”。

我站起来,一颗心咚咚乱跳。

难道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出卖外祖父、被父亲追踪半生的“飞脚”吗?我手心里渗出了冷汗,随之握起了拳头——果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老天有眼。

我急急地回到写字台旁,更加仔细地翻看。这份《游击考》有三万多字,上面记载的大多数战斗都没有听说过。而回到一些琐屑的记载,作者却兴致倍增。比如说写到有一次队伍驻扎在一个小村里,村长热情好客,给他们炖了大锅牛肉:喝了什么酒、吃肉时因碗大碗小发生了怎样的争执等等,都写得一清二楚。我想从中发现攻打海港那一场战事:母亲说就是那一场战争决定了父亲的命运。我急于知道“飞脚”在那场战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惜直看到最后,心中仍旧茫然。因为“飞脚”语焉不详,关键之处一笔带过。不过他总算还是写到了那场战斗:“枪炮齐鸣,硝烟弥漫,然损失惨重耳……”“这个王八蛋!”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一处记载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和愤怒。它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