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断桥(第2/10页)

我看着便衣警察们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是唯一可见的周年纪念了。然后,我骑车去雅宝路的穆斯林饺子馆,准备早点吃晚饭。我吃饭时,一个蹬三轮的师傅停下车子,问我是否可以和我共用在街边的餐桌,这样他吃饭时可以盯着三轮车。他点了一瓶白酒和一碗花生。他用醋泡着花生,边喝酒边吃。他喝酒很快,不过从脸上看不出来。他露着的双腿粗糙多节,好像是从陈年硬木板上雕刻出来似的。

离晚饭时间还有点早,我们是仅有的顾客。饭馆老板——一位北京本地人——在旁边打盹,两条胳膊搭在脏桌面上。三轮车师傅告诉我,他夏天一天能挣10美元以上。他是满族,他为此骄傲。他告诉我满族是怎样建立清朝、统治中国将近300年的。满族是尚武的民族,汉族没法相比;清朝皇帝都得练武。当满族人可真是牛极了。

吃完花生后,三轮车师傅叫醒老板,要了一大碗饺子。和花生一样,他把饺子也浸到醋里。很长时间里,我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出于好奇,我问他那天的日期。他不知道,于是他去问饭馆老板。

“六四,”老板立刻回答。他两个手指交叉在一起,形成汉字“十”。他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十周年。”

在雅宝路,我学会了从波拉特那里获取消息。他似乎认得这一区的每一个人,他的人脉交际可真厉害。7月初的时候,喜力啤酒在这儿的公园赞助了一场外国音乐节,波拉特拿了一堆工人的通行证。在表演爵士乐的舞台前,我们六个人站在舞台周围,整个北京都找不到这样一群更不像样的维修工了:一个美国剪报员、两个维族中间商,一个中国服装商,还有两个中国人是在工人体育馆做保安的。通过带保安们来听爵士乐,波拉特以后可以免费观看任何一场工人体育馆的足球比赛。

通常,波拉特和我会呆在那家维族餐馆外面的平台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喝着从下水道里拿出来的啤酒,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如果有个商人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就会问波拉特这个人是谁,而他通常都知道这个人的事情:他来自哪个遥远的国度,他在买卖哪些匪夷所思的商品。如果出现了他不认识的人,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那个留胡子的阿富汗人是个谜,有流言说他贩卖珠宝和鸦片,但波拉特不能确定流言的真假。那群北朝鲜人是另外一个谜。他们的大使馆就在街道那边,是一座巨型的复合建筑,大门上贴满宣传照片:兴高采烈的朝鲜小朋友们在唱歌,金正日在接见快乐的民众。

偶尔,那几个北朝鲜的外交官员会从维族餐馆外面经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单独行动;他们总是几个人一起,穿着黑色西装,身体僵直,走在街上川流不息的小贩、批发商和妓女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波拉特总是指着他们衣服上别的徽章给我看,那刻有金日成头像的徽章泄露了他们的身份;波拉特还能靠着他们的外交车辆牌照的编号,辨认出北朝鲜大使馆的专车(编号为133)。北朝鲜人开的是一辆中国制造的黑色奥迪,车窗都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车里的样子。大使馆就更为神秘了——在那些宣传照片的后面,没有任何声息。那座大门永远是关闭的。

6月的一个晚上,我和波拉特在维族餐馆见面,兑换了几百美金。他叫了三瓶啤酒,这意味着他要在那儿消磨一段时间。晚上他一般会到餐馆里和人谈生意,那些现金交易商可以直接把车停到餐馆外面的人行道上。只要波拉特身上没有带超过4万美金,他都可以到车里做好一笔现金交易;不过如果是要谈更大的生意,他就会去附近一个朋友的办公室。他一次交易的最高金额是20万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