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K 遗失的字母表(第3/10页)

但在这样一种对文字有强烈认同感的文化中,人们识字的欲望很高。17世纪时,中国已经有了建立完善的商务印书馆,识字的人遍及多个社会阶层,比欧洲的大部分地区范围要广。

来访的外国人记录到,甚至在中国的乡村也能找到书,这是很平常的事;那些书通常是指导手册,教农民如何写简单的合同。依夫林·罗斯基是匹兹堡大学的历史学家,据他估计,18到19世纪,中国男性中识字的比例基本在30%至45%之间,情况和工业化革命之前的日本、英国差不多。罗斯基的结论是,尽管中国未能像这些国家一样快速地工业化,但其差距不能归咎于识字程度。

对于外人来说,中国的文字体系则非常需要进行改革。一个16世纪的耶稣会传教士形容,学习中文就相同于“半殉难”的行动;耶稣会最早为中文制定了使用拉丁字母的系统,这不足为奇了。数百年来,随着更多的外国人来到中国,他们常常会认为把中文字母化会让人们受益。19世纪,鸦片战争后签订的一系列条约,允许外国人在中国劝说人们入教,基督徒就用当地方言出版了圣经。字母化成了传教工作中关键的一步,到19世纪末的时候,外国人和中国的信徒一起,为中国所有主要的方言建立了它们的字母体系。

同时,中国的知识分子正经历着文化信念上的危机。中国多次在外国人手里吃了败仗,知识分子们开始质疑传统的一切,包括其珍贵的文字体系。在学者们重新发现甲骨的同时,很多中国人开始考虑要完全地废除汉字。1910年代,著名的语言学者钱玄同建议,中文的口语和书面语都应转换为世界语。

其他大部分的建议方案都没有这么极端。有些知识分子主张沿用原来的文字,但要从文言转为白话。1910年代末期,这种建议得到了人们的支持,最后成了1919年“五四”运动的其中一个部分。“五四”运动呼唤中国的政治和教育进行大规模的改革和现代化。

最后,改革者们成功地废除了传统的文言文。学校、政府机关、书本和报纸开始使用一套遵循普通话的文字体系,普通话是北京地区的方言。这和欧洲的情况很不一样,在欧洲,拉丁文是被多种方言所取代,有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在中国,大半由于没有字母体系的缘故,从文言到白话的转变并不需要以牺牲文字的统一为代价。所有受教育的中国人仍然学习着同一种书写方式。

改革者认为,文字改革还需要再前进一步。他们指出,中国大部分的南方人基本是用第二语言来进行书写的。例如,一个温州本地人要学会识字的话,他就必须先学习普通话。这相当于一个说英语的人被迫用荷兰语阅读和书写。这种情况在中国南方有一个例外:香港人发明了一套体系,可以用中文来书写他们本地的语言——广东话。即便如此,传统的汉字很多都不适合广东话的发音,香港的文字体系必须要增加1000多个文字符号,其中大部分符号都是特别为广东话所设计的。其他的中国方言并没有发展出这种体系,仍然无法书写;假如要为每种方言建立文字体系,这将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

而如果是字母体系,一切就好办多了——外国传教士已经用他们的“方言圣经”证实了这一点。整个中国,很多知识分子都在呼吁文字的字母化,认为汉字本身阻碍了文化教育和民主的发展。生活在1881年至1936年的鲁迅,大概是中国现代最伟大的作家,他就主张改用拉丁字母体系。他写道(用汉字写的,他生平一直都用汉字写作):“如果我们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中国文字就不行……汉字时我们祖先传给后世的宝贵遗产,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我们要不就牺牲这种遗产,要不就牺牲我们自己:那要牺牲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