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色盲(第3/4页)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陈启的语气听起来比我还迷惑,像个哲学家,“那天下班回家,她因为工作上受了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可工作不就这样,要是每天开开心心的,老板何必付我们工资呢?我这样劝她,第二天,她就说要分手。”

“既然你想分手,那就分手好了。你是不是这样回答的?”我几乎是苦笑着问了这个问题。

陈启抬头看了我一眼:“对。她想怎样就怎样,还要我怎样呢?”我仿佛又看见了大学时候的那个陈启,执拗、不善交际。我以为他这些年终于学会了圆融处世,享受生活的稳定和美,或者说忍受着中年渐近的钝刀之痛。但他的性格依旧和他的言语一样,寡薄得像把刀。

“你没有好好和她谈谈,给她出点主意?”

“每天上班就是处理纠纷,回家还不能休息吗?”陈启摊手。但陈启在工作上的耐心,一直颇有口碑。当年他在法院实习,律师都喜欢带着他对付争吵的夫妇,因为他冷静理智,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作为他们部门最受青睐的实习生,他还有另一个无人可取代的专长:粘贴被撕得粉碎的结婚证书。之前的实习生最多能处理三张,很快就向导师求饶:“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相信爱情了!”陈启接手之后,一天就能粘上五六张,手法娴熟,技术完美,无论撕得多么碎,边边角角都能仔细粘妥。

“你就不能拿出当年粘结婚证的耐心来吗?”

“真的没有比撕碎再粘起来的结婚证更滑稽的东西了。”陈启苦笑,“你知道为什么别的同事做不来,而我能坚持吗?不是凭耐心,凭的是不用心。因为我对婚姻这事情,不心存期望。我愿意结婚,就是愿意负责。责任感难道不比听废话的耐心可贵?”

“你知道师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陈启想了半天,说:“她喜欢喝一种叫洛伊柏丝的红茶,逢年过节我就买了送她。她总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不过这种茶虽然看着好,红艳艳的,但凉了以后特别苦、特别涩。”

“还有呢?她喜不喜欢花,喜欢去什么餐厅之类的?”

“过日子嘛,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陈启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决定分手。你说,我做错什么了?”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妥帖的同路人,衣食丰裕,可以坦然地互相尊重并允许彼此忽略。

“或许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是因为那些你没有做的事。”就像那杯被忽略的红茶,在他不曾觉察的时候渐渐失去了温度,他无从得知从浓郁到苦涩发生了什么。

“师姐很爱你,这大家都知道。”

陈启沉默了,收拾干净碗筷,开一瓶啤酒递给我:“其实,除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分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喜欢我。现在想想,既然我懂不了她的悲伤,那自然也不会明白她的快乐吧。”

“但是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真的舍不得,这段见证过我们青春岁月的感情。

“你还记得那对筷子夫妇吗?”陈启问。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当年陈启毕业后去法院实习,给负责民事诉讼的律师做助理,负责的案件里属离婚纠纷最多。一次随律师去当事人家里记录财产,陈启数完家电和家具,连锅碗瓢盆都一一清点记录,最后剩下手里的一把筷子,数了三遍,确定是奇数。

“这最后一根筷子,你们也要一人一半吗?”他郑重地问离异夫妇双方。

两人同时愣住了,女方先回过神来:“我让给他好了!”

男方不甘示弱:“谁要占她便宜!不知道她回头怎么跟人讲!”

陈启把筷子递给男方:“既然这样,你来掰吧。掰不断就用刀,菜刀刚才登记为女方财物,你问一问她是否肯借你。”手起刀落,筷子一人半根,顺利完成财产交割。可惜这不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但确实也是法院诸多传奇中的一则。陈启“一战成名”,遇到难以调解的离异夫妻,大家都会带上陈启,因为没有人能像他那么冷静理智地应对那些撕扯和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