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2/13页)

不害怕也不盼望最后的日子[2]。

——马尔希埃

这两种情欲都是可怕的,但是其中一种解药比另一种解药更为方便,唾手可得。

况且,要求我们对病痛抱一种镇定自若、不屑一顾的大无畏态度,我总觉得这种说法虚假做作。哲学研究的是心灵活动,为什么对表面现象也感到了兴趣?哲学应该让喜剧演员和修辞学者去操这份心,他们才是注意我们的形体活动的。哲学应该让痛苦从口头上怯懦地表现出来,如果怯懦不能停留在心房和肠胃内的话;哲学应该把这类不由自主的埋怨,归入叹息、呜咽、心跳、脸色苍白等这类大自然不让我们有控制能力的反应上去。只要心里不存在害怕,言词中不包含失望,哲学应该心满意足!只要我们的思想不扭曲,胳臂扭曲一点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哲学培育我们,是为我们自己,不是为他人,哲学培育我们是改变实质,不是改变外表。

哲学要改进我们的理解,那就不要控制我们的理解;在忍受肠绞痛的时候,要让灵魂保持清醒,维持惯常的思维,压倒痛苦,忍受痛苦,不要让它可耻地俯伏在痛苦的脚下,战斗使灵魂发热燃烧,不是萎靡颓唐;要让灵魂能够交流,甚至达到某种程度的对话。

处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要我们在行为上顾前瞻后,这是残酷。如果我们心里坦然,表情难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肉体在呻吟时减轻痛苦……就让它呻吟;如果身子高兴颤动,让它爱怎样旋转就怎样旋转。如果高声怪叫会让痛苦像烟雾似的散去(如医生说这帮助孕妇顺利分娩),或者可以转移我们的苦恼,就让他喊个够。不要命令声音如何如何,但是要允许它如何如何。伊壁鸠鲁不但同意、还劝说他的贤人有苦恼就叫。“角斗士扬起护手皮套要出击时,嘴里也哼哼哈哈的,因为叫喊时全身肌肉绷紧,打出去的拳头更有力量[3]。”痛苦本身已够我们忙的了,不用再去忙那些多余的规则。

有的人在病痛的折磨和袭击下,一般都会恨声恨气,我的这番话是为他们说的;直到现在我遇到病还是心态良好,没有竭力保持外表的矜持,因为我并不看重这种优点;病痛要我怎样表现就怎样表现;或许这是我的痛苦并不激烈,或许这是我比常人坚强。当疼痛令我难熬时,我也会埋怨诉苦,但是我不会像这个人那样失去控制:

他叹息,埋怨,呻吟,大声哀泣,到处诉苦[4]。

——阿克西斯

我在病痛激烈发作时,也自思自量,总是发现自己能说,能想,能回答问题,像在任何其他时刻一样,清清楚楚;但是时间不长,因为痛苦使人迷糊和分心。当周围的人认为我萎靡到了极点,对我不再理会,我会精神十足,跟他们提起离我的病情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我奋力之下什么都能做,但是不能要求这股力量持久……

我无论如何没有梦想家西塞罗这样的福分,他在梦中搂住一个女人,醒来发现自己的结石已经排出落在床单上!我的结石使我对女人兴致索然!

剧痛以后,尿道放松,不再针刺似的难受,我一下子会恢复常态,尤其我的灵魂没有肉体反应是感觉不到警告的,这肯定归功于我曾经通过理智对这类事早有准备。

没有一种考验出现时会叫我无从辨别和措手不及;

我心灵中早对它们一一作过预测和体验[5]。

——维吉尔

作为毫无经验的人来说,我受到的考验还是过于严厉了一点,变化也突然了一点,因为我原先的生活非常甜蜜,非常幸福,一下子跌入难以想象的痛苦艰难的境地。除了病本身令人心寒以外,一开始在我身上的反应,就比一般的强烈难受。发作十分频繁,使我再也得不到真正的安宁。我到目前为止精神状态不错,只要继续保持下去,情况会比其他千百人好;他们其实没有发烧,没有痛苦,除了思考不当给自己造成的痛苦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