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3/13页)

某种微妙的谦恭产生于自负心理,比如我们明白我们对许多事物是无知的,我们坦然承认我们无从窥测大自然创造中有些品质和特性,我们也没有能力发现其中的方法和原因。我们希望这种诚实认真的表白会使别人信任,我们说到明白的事物是真正明白

的。因而实在没有必要还去寻求奇迹和解决怪题。我觉得,在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中,也有不可思议的怪事,不亚于奇迹中提出的难题。我们从中而生的这滴精液就是一种魔怪,其中不但包含祖先的形貌特征,还包含他们的精神性格。这么一滴液体中怎么会有说不尽的内容?

怎么会有这样错综复杂的相像性,孙子像曾祖父,外甥像舅舅。罗马李必达一家,有三个不是先后而是间隔出生的孩子,生来在同一只眼睛上面有一块软骨。在底比斯,有一个家庭的人从娘肚子带来一块标枪似的胎记,谁没有这个记号就被认为是野种。亚里士多德说在某些国家实行共妻制,以容貌相像确定父子关系。

我的结石症来自父亲的遗传,这是可以相信的,他就是膀胱里生了一块大结石而痛死的。他到了六十七岁那年才发现这个病,在这以前他的肾脏、胸脯和其他部位都没有异常感觉;他活到那么大的岁数一直腰板硬朗,从不生病;得了结石症后又活了七年,最后的岁月非常痛苦。

我出生在他患上此病前二十五年还多,那时他还身强力壮,我在他的孩子中排行第三。这种病的隐患躲在哪里?父亲本人离患病还有那么多年,他生我的这一点点物质影响会这么深远?我们同母生的兄弟姐妹很多,唯有我在四十五岁后独自患了这种病,怎么会隐蔽得那么深?谁若能对我把这个过程解释清楚,我一定像对其他许多奇迹似的深信不疑,只要求他不像别人那样,强求我听一种比事实本身还要深奥古怪的理论。

但愿医生原谅我的放肆,因为通过这种不可避免的遗传的曲折道路,我也憎恨和轻视医生的种种说法。我对医学的这种反感完全是祖传的。我的父亲活了七十四岁,我的祖父六十九岁,我的曾祖父将近八十岁,从来不服什么药;对他们来说,一切不是日常食用的东西都称为药。

我的看法是病例和实验创造了医学。但是哪儿去做一个明显而又说明问题的实验?我不知道医史中能不能提出三个人,在同一个家庭,在同一幢房子里出生、生活和死亡,一生遵照医生的嘱咐行事。他们应该向我承认,若不是理性至少也是运气站在我一边;而对医生来说,运气显然比理性更重要。

现在我落到这个地步,医生不要对我幸灾乐祸,不要吓唬我,不然就是在糊弄人了。因而,说实在的,以我的家庭成员的例子来说,他们活到了那个岁数,我的看法还是有道理的。人间的事很少有这样的稳定性,这种信念存在已经两百年——还差十八年,因为曾祖父出生在一千四百零二年。这种实验开始变得不足为凭,也是很有道理的。我现在痛彻心肺,他们也不要以此来责备我:我无病无灾活了四十七年还不够吗?即使此刻与世长辞,还是算高寿了。

我的袓先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天性讨厌医学,父亲一看见药就会受不了。我的叔叔科雅克领主,是教会人士,自幼孱弱,还是病病歪歪活了六十七岁。有一次他连续不断发高烧,医生要人家告诉他,若不求医必死无疑(他们说的求医,经常是求死)。这个好人听到这条可怕的宣判书尽管吃惊不小,还是回答说:“那我就死吧。”但是不久以后上帝宣告这份诊断无效。

我家是四兄弟,最小的一个年幼好几岁,是布萨盖领主,只有他跟医师行业有接触,我想这是因为他是议会法院的顾问,尽管表面上容光焕发,他比其他人早死多年,除了圣米歇尔领主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