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章 论转移注意力(第4/6页)

为了转移流言蜚语关注的目标,阿尔西巴德割掉了他那只漂亮狗的耳朵和尾巴,然后把它赶到广场上,让它成为人们闲话的主题,以便自己能清静地进行其他活动。我还见过,有些女人为了引开公众的议论和猜测,蒙蔽那些爱说三道四的人,便用打情骂俏来掩盖真实的恋情。有一位竟弄假成真,抛开了原先真正的恋人,而投入假恋人的怀抱。后来她对我说,那些自认为地位牢靠而认可这种遮人耳目之事的人实在是傻瓜。因为公开的接待和交谈既然留给了那个特意设置的效劳者,那么如果他最终不将你取而代之,他就不是个精明人,而是不折不扣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区区小事便足以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开,因为区区小事便足以抓住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很少考虑事情的整体和本身;吸引我们的往往是细小而表面的情节或图景,还有主体的一些皮毛。

如同蝉在夏天蜕下的薄壳[15]。

——卢克莱修

贤哲如普鲁塔克,他对女儿的怀念也每每是想到她儿时的机灵乖巧引起的。对一次告别、一个动作、一点特别的恩惠、一句最后的叮咛的回忆,会使我们悲恸。凯撒大帝穿过的长袍曾比他的死更深地震撼了整个罗马。在我们耳边回响的呼唤声如“我可怜的主人!”或“我的好朋友!”“唉!我亲爱的父亲!”或“我的好女儿!”,会使我们揪心,其实当我将它们仔细品味,我发现,它们不过是一种词语和语法构成的呻吟。有时,我被对话者使用的字眼和语气刺伤,而并未掂量出或并未透彻理解其话语的真正意义,正如布道者的激昂声调往往比他讲的道理更能鼓动听众,也如被人屠宰以供食用的牲口发出的哀叫会使我们心怵一样。

在这些声音刺激下,悲痛油然而生。

——卢卡努

这就是我们哀伤的根源。

我的结石顽症(尤其是阴茎部位的结石)有时阻碍我排尿达三四天之久,而且如此严重地危及我的生命,以至我认为要想逃脱死亡简直是做梦。我甚至企盼死神降临,因为这种状况带来的痛苦太残酷难忍了。噢,那位把罪犯的阴茎扎起来,叫他们因无法排尿而毙命的仁慈君王真是一位精通折磨人的技艺的大师!于是,我想,在我身上,对生命的留恋是靠多么轻飘的原因和目的维系着的呵:而离开人世这一沉重而难以接受的概念在我心灵中又是由多少微尘般细小的东西组成的呵!在生死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我们让一些多么微不足道的思想占据了一席之地呵!一只狗,一匹马,一本书,一只杯子对于我都有其重要性。也许对于其他人,重要的是功名、财产、学识,这一切在我看来并不见得更有意义。当我从总体上看待死亡,亦即把它视为生命的终结时,我抱无所谓的态度,我能轻松地接受它;但当我从细节上想象死亡时,则又心潮难平。仆人的眼泪,我的遗物的分送,一只熟悉的手的触摸,极平常的安慰话,想到这些我便心里酸楚和感动起来。

因此,神话传说中有关死亡的哀叹能扣动我们的心弦;狄多[16]和亚里安临死前的咏叹使那些并不相信维吉尔和卡图鲁斯所写的这两个人物的故事的人们也为之心动。不为所动者必是硬心肠的人,如像人们传为奇谈的波雷蒙,他的小腿肚被疯狗咬掉一块肉,脸都没发白。没有一种睿智深邃得可以只凭思考,无须通过形象的帮助,就能理解这种强烈而且执着的忧伤的原因,而眼睛和耳朵这两种最易受外界浮华事物刺激的感官给我们提供了形象。

是否正因为如此,人类天性中的这种愚蠢和虚弱就成了文学艺术大加利用和开发的题材了呢?辩术认为,演说家在作辩护时会被自己的声音和假装的激昂所感动,以至当真陷入他所表达的那种激情。他通过表演他模仿和假装的悲伤,而感到了真实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