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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邀请了系里所有暑假回来的老师,以及伊迪丝在城里的几个熟人。霍利斯·劳曼克思接受了邀请,让所有的人很意外,这是他一年前到哥伦比亚后接受的第一份邀请。斯通纳找了个私酒贩子,买了几瓶杜松子酒,戈登·费奇答应带些啤酒来,伊迪丝的姨妈贡献了两瓶陈年雪利,给那些不能喝烈酒的人用。伊迪丝根本就不情愿上酒,这样从技术上讲是违法的。但是卡罗琳·费奇私下说,大学里没有人会觉得不合适,所以她就听了这话。

那年,秋天来得早。9月10日就下了一场小雪,就在注册的头一天;晚上一股挺硬的微风扫过大地。那个星期的周末,就是聚会的时候,寒冷的天气结束了,所以空气中只有一丝冷风,但是树木的叶子都落了,草地开始发黄,遍地都是光秃秃的,预示着今年将是一个冷冬。外面冷飕飕的天气,以及在院子里光秃秃地竖立着剥了皮的杨树、榆树,以及室内即将来临的派对的温暖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用具,这一切让威廉·斯通纳想起另一天。有那么片刻,他弄不清自己想要回忆什么——接着他意识到,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差不多在七年前,他去乔赛亚·克莱蒙特家,第一次见到伊迪丝。在他看来那好像已经很遥远了,是很久以前,他已经辨认不出这些年来铸成的变化。

派对前将近整整一星期的时间里,在狂热的准备期间伊迪丝简直忙晕了,她雇了个黑人女孩帮她干一星期,到时招待客人,她们两个又是擦地板,擦墙,又是给木器打蜡,清除家具上的灰尘,把家具摆来放去,反反复复——所以,到聚会的那天,伊迪丝已经处于快要虚脱的状态了。眼睛下面出现了两个黑黑的小坑,说话时声音已经快到歇斯底里的边缘。六点钟时——客人应该是七点钟到——她又数了一遍杯子,发现按照预计来的客人,还不够。她忽然哭了起来,冲下楼去,哭泣着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管了,她不想回来了。斯通纳想安抚她,可她根本就不吭声回答。他叫伊迪丝不要担心,他会去找杯子。他对女佣说,他出去会儿很快就回来,然后匆匆走出屋子。他花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寻找还开着的店铺可以买些杯子。等他终于找到一家,挑好了杯子,回到家时,已经早过七点了,第一批客人已经到家。伊迪丝在起居室里陪着他们,面带微笑聊着天,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或者担心;她热情地向斯通纳迎过来,告诉他把那包东西放进厨房。

这次聚会跟其他许多聚会没什么两样。谈话开始时漫无边际,聚集着短暂又微弱的能量,然后毫无关联地逐渐转入其他聊天。笑声很短促又很紧张,爆发时整个房间像发生了微型爆破,如同连续又互无关联的齐射,参加聚会的人随机地从这个地方流动到另一个地方,好像在默默地占据不断变化的战略位置。其中有些人,像间谍一般,在房子里进进出出,由伊迪丝或者斯通纳领着溜达,称赞这样的旧房子要远远超过那种在郊外这里起一栋那里竖一幢的单薄的新建筑。

十点钟的时候,大多数客人已经拿起盘子,上面堆着切成薄片的冷香肠、火鸡、腌杏,以及各种小西红柿装饰品,芹菜秆、橄榄、杏仁、脆萝卜和切成小块的生菜花。有少部分人只喝酒,不吃菜。十一点时,大多数客人都走了,留下的有戈登和卡罗琳两口子,还有几个系里的同事,斯通纳认识好几年了,还有霍利斯·劳曼克思。他喝得大醉,但坚决不认为自己醉了。他走路时小心翼翼,好像背了个重东西从崎岖不平的台地上走过,那张苍白的瘦脸透过一层汗水的薄膜闪着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舌头已经松弛,虽然说话还准确,声音已经失去了讽刺性的棱角,人好像已经毫不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