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芬利庄园的晚宴(第3/7页)

他和艾克罗伊德之间的友情始终令我不解。这两人个性迥异,赫克托·布兰特比艾克罗伊德年轻五岁左右,两人早年间就已结为好友,虽然后来各奔前程,友谊却从来不曾消减分毫。差不多每隔两年,布兰特就会来芬利庄园住上两星期。每当你踏入庄园大宅前门,就会迎面看到一只虎视眈眈的巨大兽头,四周还环绕着数目惊人的犀牛角,那是他们友情的永恒见证。

布兰特迈着他那独特、从容、轻柔的步态走进房里。他中等身材,壮硕结实,红褐色的脸庞,面无表情,形容古怪,那双灰眼睛似乎总在眺望远方。他寡言少语,即便偶然开口也是结结巴巴,仿佛那些话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嘴里硬挤出来的。

“你好啊,谢泼德。”他以惯常的唐突口吻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径直站到壁炉前,目光越过我们的头顶,俨然是在观赏远在廷巴克图 [2] 发生的某件趣事。

“布兰特少校,”弗洛拉说,“讲讲那些非洲趣闻吧,你一定无所不知。”

据说赫克托·布兰特十分厌恶女人,但我却注意到,他欣然走到弗洛拉身旁,两人一起俯身观赏银桌里的收藏品。

我担心艾克罗伊德太太又要重提财产分配的话茬,便急忙将话题扯到香豌豆的新品种上。我刚从今早的《每日邮报》上了解到一个香豌豆新品种。艾克罗伊德太太对园艺一窍不通,但偏偏爱装出一副对每日热点话题了如指掌的姿态,而且她也是《每日邮报》的读者。于是我们自作聪明地相谈甚欢,直到艾克罗伊德和他的秘书也加入进来。不一会儿,帕克来通报晚餐已经备妥了。

用餐时,我坐在艾克罗伊德太太和弗洛拉之间,布兰特坐在艾克罗伊德太太另一边,挨着他的则是杰弗里·雷蒙德。

晚宴的气氛并不欢快,艾克罗伊德明显心事重重,形容憔悴,几乎什么都没吃。艾克罗伊德太太、雷蒙德和我三人好歹还维持着谈话氛围; 弗洛拉似乎受到伯父的感染,情绪也很低落; 布兰特则一如既往地沉默。

刚散席,艾克罗伊德就伸手挽住我,拉我去书房。

“咖啡送来后就没人碍事了,”他解释道,“我已经吩咐雷蒙德,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我暗中仔细打量一番,他显然正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在屋里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分钟。然后帕克捧着托盘送来咖啡,他才坐进壁炉前那把扶手椅。

书房里的环境十分舒适: 占据整面墙的书架、宽大的深蓝色皮椅; 窗前有张大书桌,桌面上整整齐齐摞着分类归档的文件,另外一张圆桌上放着各种杂志和体育报纸。

“最近我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一吃东西就疼,”艾克罗伊德边喝咖啡边平静地说,“那些药片你得多给我开一点。”

他急于给这番对话披上一层询医问药的外衣,我有点吃惊,但也配合着演戏。

“我早就猜到了,所以随身带了些来。”

“想得真周到,快给我。”

“药在大厅那只皮包里,我这就去拿。”

艾克罗伊德伸手阻止我。“你不必亲自去,让帕克代劳就行。帕克,去把医生的包拿过来。”

“好的,先生。”

帕克退下了,我正要开口,艾克罗伊德就举起手。

“不急,等等再说。难道你看不出我紧张得快撑不住了吗?”

其实我早就看在眼里,而且我也坐立不安,千万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旋即艾克罗伊德又发话了。

“你去看看,窗户关紧了吗?”他问道。

我微感诧异,起身来到窗边。这不是落地窗,只是一扇普通的格子窗而已。厚厚的蓝色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但窗子上部敞开着。

我正查看窗户时,帕克拿着我的包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