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5页)

我点头从椅子上站起。刚要出门,又有什么把我拉回。我在门口立定,回过头,穿过房间走到佐伯那里,用手摸她的头发。我的手指从发间碰到她的耳朵。我不能不那样做。佐伯吃惊地扬起脸,略一踌躇,把手放在我手上。

“不管怎样,你、你的假说都是瞄准很远的目标投石子。这你明白吧?”

我点头:“明白。但如果通过隐喻,距离就会大大缩短。”

“可你我都不是隐喻。”

“当然,”我说,“但可以通过隐喻略去很多存在于我你之间的东西。”

她依然看着我的脸,再次漾出笑意:“在我迄今听到过的话里,这是最为奇特的甜言蜜语。”

“各种事情都在一点点奇特起来。但我觉得自己正在逼近真相。”

“实际性地接近隐喻性的真相,还是隐喻性地接近实际性的真相?抑或二者互为补充?”

“不管怎样,我都很难忍受此时此地的悲哀心情。”我说。

“我也一样。”

“所以你返回这座城市准备死去?”

她摇头道:“也不是就想死去,说实话。只是在这里等待死的到来,如同坐在车站长椅上等待列车开来。”

“知道列车开来的时刻吗?”

她把手从我的手上拿开,用手指碰一下眼睑。

“田村君,这以前我在很大程度上磨损了人生,磨损了自己本身。想中止生命行程的时候没有中止。明知并无意义可言,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能够中止,以致仅仅为了消磨那里存在的时间而不断做着不合情理的事。就那样损伤自己,通过损伤自己来损伤他人。所以我现在正在接受报应,说诅咒也未尝不可。某个时期我曾把过于完美的东西弄到了手,因此后来我只能贬抑自己。那是我的诅咒。只要我活着,就休想逃脱那个诅咒。所以我不害怕死,我大体知道那一时刻——如果回答你的提问的话。”

我再次抓起她的手。天平在摇颤,力的一点点的变化都使它两边摇颤不止。我必须思考,必须做出判断,必须踏出一只脚。

“佐伯女士,和我睡好么?”

“即使我在你的假说中是你的母亲?”

“在我眼里,一切都处于移动之中,一切都具有双重意味。”

她就此思索。“但对我来说也许不是那样。事物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或百分之零或百分之百,二者必居其一。”

“你明白其一是何者。”

她点头。

“佐伯女士,问个问题可以么?”

“什么问题?”

“你是在哪里找到那两个和音的呢?”

“两个和音?”

“《海边的卡夫卡》的过渡和音。”

她看我的脸:“喜欢那两个和音?”

我点头。

“那两个和音,我是在远方一个旧房间里找到的,当时那个房间的门开着。”她沉静地说,“很远很远的远方的房间。”

佐伯闭目返回记忆中。

“田村君,出去时把门关上。”她说。

我那样做了。

图书馆关门后,大岛让我上车,带我去稍有些距离的一家海鲜馆吃东西。从餐馆大大的窗口可以看见夜幕下的海,我想像着海里的活物们。

“还是偶尔到外面补充一下营养好。”他说,“警察好像没在这一带站岗放哨,现在没必要那么神经兮兮。换一下心情好了。”

我们吃着大碗色拉,要来肉饭两人分了。

“想去一次西班牙。”大岛说。

“为什么去西班牙?”

“参加西班牙战争。”

“西班牙战争早完了!”

“知道,洛尔卡死了,海明威活了下来。”大岛说,“不过去西班牙参加西班牙战争的权利在我也是有的。”

“隐喻。”

“当然。”他蹙起眉头说,“连四国都几乎没出去过的身患血友病性别不分明的人,怎么谈得上实际去西班牙参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