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这么静!谁能想到会这样?”

“也许最后就这样了。”

“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挺静的。咱们等等看吧。”

会议开幕。艾希科尔总理宣布:“同志们,在整个犹太历史中,我们堪称最疯狂的探险家。正因为如此,尽管我们在竭尽全力往前跑,我们仍然必须慢慢地、非常非常小心地跑。”

非常非常小心,约里克·利夫希茨心想,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感到这么心寒;而且,随着我们在各自的角落里死去,没有机会看到结局,我们会更加心寒。

最后轮到约里克讲话。他论述了国内和国际问题之间的紧密关系。在对当今的年轻人进行了几句尖刻的嘲讽之后,他又再次重申,他相信人民有能力顶住所有的内部危机。他还说,他相信人民也有能力顶住所有的外部危机。最让他感到忧虑的是他们可能会同时面临内外两种危机。他这样结束了讲话: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和清醒。党内年轻成员的头脑中必须有更宽广的历史洞察力。无数个世纪的犹太历史、犹太苦难、犹太理想正在看着我们,无数个世纪犹太人的泪水正滴落到我们身上。

并不是因为我们很快就要死了,约里克离开会议室,前往公共汽车站的时候心里想着。我们也应该死去了,我们已经活过了该活的年龄。

自始至终他心里都明白,这次会议不会达成任何引人注目的决议,只会再次投票选举出一个委员会来研究会议中所提出的议题。尽管如此,他有了两个自己的决定。首先,他要等着乘七点钟的那班公共汽车回家,在这之前,只要不下雨,他要到市区逛逛,呼吸一下海上的空气。其次,他要调查一下那个年轻的机修工的历史背景,这个年轻人没经足够的核查便被接纳了下来。毕竟,军队复员证是可以伪造的。

约里克沿西北方向朝海边慢慢走去,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居住区。一年以前,1964年的冬天,这儿出现了一片新建的住宅区。当地居民取出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借钱,抵押贷款,想方设法,就是为了住进这些白得耀眼、高耸入云的楼房。三十年前,当他们两手空空、起程前往巴勒斯坦的时候,那些犹太人小村的守财奴曾经耻笑过他们不切实际的空想,而现在,他们居住的豪华公寓会让这些守财奴在默默无闻的坟墓中嫉妒得两眼发绿。

约里克意识到,所有那些为在新的基础上重建犹太人生活的不懈努力都白费了。白费了,拓荒者的帐篷和合作经营的饭馆;白费了,体力劳动和在户外阳光下生活的信条;白费了,赤脚的步行,农民的服装,牧羊人的歌谣;白费了,无数个长夜的争吵与辩论。所有这些早期拓荒者省吃俭用,借钱建造家园,让每个家庭都有一间起居室,每个起居室都有一个玻璃隔板的小隔间,每个玻璃隔板的小隔间都有一桌可供十二个人享用的高级晚餐。如今,艾希科尔称之为“能赶上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

卡车从远方运来的泥土盖住了不断移动的沙丘,泥土上零星地种着一棵棵苍白的小树。毫无疑问,市长曾经剪过彩,并神采飞扬地谈论了一番未来。瞧瞧那个骑车从小路上下来的小男孩。风把新刷的油漆和涂料的气味带给了他,也同样带给了我。

到了四点钟,漫长的夜晚便开始降临,同时又给了特拉维夫市一段延缓期。在新建的发电站旁边、耶尔洪河注入大海的地方,三个渔民正在展开一张渔网。在公共汽车站最后一站的旁边有一个售货亭,照看亭子的老妇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看到没有人看她,便从龙头中放出一杯苏打水给自己享用。天空的云有的红得像血,有的红得像火,在这些云彩之间,西边的太阳进入了它每天的最后一圈跑道。远方的地平线上,更多的云彩正在聚集,它们的形状像龙,像鲸,像鳄鱼,像巨蟒。也许,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他应该再往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