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5页)

“让他睡一会儿,”她呵斥道,“每个星期至少该让他睡一天安稳觉。就是疯人院的院长还能时不时地休息一天呢。他整晚睡不着觉,为你们这帮人担心,现在你还不让他休息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斯鲁利克笑着说。不管哈瓦是怎么看的,他可是个热心肠的人。“让以色列的监护人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吧。”

“真是好笑啊!”哈瓦怒气冲冲地说。她站在晾衣绳边,挂起法兰绒睡裤、内衣、一件睡衣和一些厚毛衣。“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你们所有的人都在减短他的寿命。等他死了,你们会拿出一个纪念册,上面写着‘约里克·利夫希茨从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好啦,不说了。我不是在抱怨,几年前我就不再抱怨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所有的人!”

“说真的,现在,”斯鲁利克带着天生的慈爱,耐心地回答道,“在这么好的早晨发火可真是罪孽。哈瓦,你看看这阳光!闻闻这空气!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我会折一枝花送给你。”

“真是好笑。”哈瓦说。

斯鲁利克做了一个动作,好像要把手里的球丢给她。他笑着,差一点儿想挤挤眼,但是又改变了主意,走开了。哈瓦狠狠地盯着他,她的眼神就像一只猫头鹰被一束强光弄花了眼。她自言自语地说:“Shoyn[54]。”很好。

连续好几个夜晚她就陪在这个男人的床边,闻着他生病时的药味、尼古丁的味道和扑面而来的鼻息。浴室里的电灯即使在晚上也从不熄灭,灯光照在他那塞得满满的书架上,投下一个阴影。床头的书架上挂着他的纪念品,像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在那儿显示:我是国家要人。我当过部长!

你是国家要人,是的,而我,部长先生,一直是你的破抹布,是你长内衣下面的旧袜子。我也是你的内衣。无论如何,部长先生,你应该创造奇迹,你应该再次担任部长,你甚至还可以成为总统,但我却希望自己被本耶明的子弹射中。他无法把枪对准自己来拯救生命,但是他会吹笛子。那年秋天,他独自一人在干河边放牧。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俄罗斯罩衫,头上的黑发乱糟糟的,悲哀地站在岩石上,对着天空,对着小山,不停地吹着乌克兰的曲子,直到我求他:停下来,因为我要哭了!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爱我,就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哭了。那天晚上,透过隔板的缝隙,我看到他光着身子,平躺在汗湿的床垫上,手里握着他的阳具,就像握着笛子一样,一边揉搓着它,一边哭泣着。而部长却睡在我身边,打着鼾,直到我轻声把他唤醒,让他去看本耶明在那儿扭动着身体。后来,本耶明翻过身来到了高潮。就是那个时候,部长先生指定了一个委员会仔细调查这件事。让时间来愈合所有的伤口吧。但我已经怀孕了,成了你宠爱的女人。Ty zboju.Ty morderco!你不动声色地杀了我,你不动声色地杀了他,现在你又要开始杀你的儿子了,尽管我从没让你满意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就像那个爱奉承人的乐师说的那样,“让以色列的监护人安安稳稳地睡吧。”别在意,哈瓦,别在意,别在意,她低声安慰自己,好像在哄一个心底的孩子。

“哈瓦,”约里克说,“你不会相信的,但我想我是睡了一觉。”

“尽管睡吧。不过我想,刚才斯鲁利克要找你。”

“什么?”

“斯鲁利克。斯鲁利克来了。”

“你说得对,”约里克说,“春天的确来了。”

“当然啦。”哈瓦忿忿地说。接着,她起身去给他准备茶水。

因为道路泥泞,人们无法走近路。近路沿着拖拉机道,几乎笔直地穿过田野,仅在公墓处绕了点弯,然后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大雨把近路变成了沼泽,迫使人们绕道走北面狭窄的英国式公路。这条公路从未使用过,而且还没有铺好。它在小山周围绕了两个圈,然后进入谢赫达赫废墟。每年冬天,僵硬的沥青都会出现断裂。荨麻、刺榆和牧豆树会贪婪地沿着缝隙长出来,乱糟糟地刺穿柏油路。洪水冲垮了石肩,整段整段的道路塌陷并被水冲走了。1948年的战争中炮弹和地雷在茂盛的草丛中留下的弹坑绽裂标志着那些地方曾经流过血。马路上的一个转弯处停放着一辆烧毁了的卡车,空空的前灯套管里长出了蕨类植物。阿扎赖亚的脑海里闪过了“上帝的愤怒”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