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出癌症(第2/7页)

“我10年前离婚了,现在一个人生活。”韦伯太太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并继续说,“我那离婚的丈夫,他后来发生了一起车祸,如今生活在养老院里。”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好奇和不解,又鼓起勇气问:“韦伯太太,您有这么多的孩子、孙子和重孙子、重孙女,多好啊,在中国叫四世同堂,是天大的福气,为什么要离婚呢?”

韦伯太太毫不避讳,她给我讲开了:“我这离婚的丈夫并不是我孩子们的父亲,我20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接着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离开了,他离开时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半。”

“为什么呢?”我追问道。

“不知道,也许他突然对家庭生活没兴趣了吧,人年轻的时候做过的事,到老的时候回想起来,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韦伯太太继续说,“那时我们都年轻,我的男人一走了之,但是我不能走啊,3个围着妈妈要饭吃的孩子怎么办?我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找个男人都难,哪个男人愿意帮你带孩子啊。过了10年,孩子们大些了,才遇到后来这个丈夫结了婚,他也是离婚的,有自己的孩子,不过他的孩子都跟他的前妻一起生活。”

“为什么你们又离婚了呢?10年前您都六十多岁了。”我还是很不理解。韦伯太太一脸平和地继续说:“我这个后来的丈夫呢,他工作时我们的家庭还好,他主外我主内,生活有条有理的,男人六十多岁退了休,变得反而有点怪,他在家里待着反而不知道每天干什么好。那时我在外面也有兼职工作了,我每天忙完工作忙家务,活儿满满的,他帮不上忙,反而时常不满意。我们就分开了,离了婚我没后悔过,一个人生活我觉得挺好。”

我听完韦伯太太的故事无语了,心里很沉重,感到悲凉、无奈与恐惧。年轻的时候我是为浪漫的爱情而生的,现在人到中年有了孩子,我依然在梦想一个稳定充实的家。人生将是怎样的?年轻时身体相互愉悦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相互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年老了,他们会淡漠地分开吗?分开也需要条件,在德国是有这种条件的,老年夫妇分开的前提是至少每个人还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中国有种境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年轻的时候以为,彼此承诺把手交给对方的那一刻,相爱的双方必须相伴到老,却不知人生的道路上还有多少变迁。外界变化,对方变化,我自己也在变化。我想要接受这种变化,具有接受这种变化的力量和勇气。如今,我有了孩子,孩子还很小,而父母却在渐渐老去,我的生命有了更多的责任和意义。爱,却不再为无谓的爱而消沉,不再为爱而过多地失去自我,不管是否做得到,必须这样去努力,我对自己说。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我还在想:

人性中有没有随着年龄而重新回归自我的一面呢?在奥地利维也纳美泉宫里我曾经呆立在有关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的生平展览厅中,其中一段内容和场面我记忆很深。那是展览快结束时,有一个小房间放置了弗兰茨·约瑟夫一世老年时睡觉的一张单人床。文字表述是,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喜欢年轻时的军旅生涯,喜欢军旅中的单人床,晚年他很想念那种军旅的单身生活。

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是作为一个个体降生到这个世界,经历年轻时身体与精神的渴望与异性结合,到了老年,身体的渴望减少了,社会关系的连接、精神的结合就变得更为重要呢?如果没有这两者,每个人又回到了自己的本原。我们在成长的年月里,受到了过多夫妻白头到老的教育,记忆中印下了过多的夫妻白头到老欣赏夕阳的照片,其实,个体强烈回归自身本原的人性与问题,是否就被社会或者教育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