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书谈(第4/4页)

陈眉公应该是最早开工作室的中国文人,据传他雇请许多文墨匠人写清言短章,都以陈氏之名刻行于世。陈氏钓得大名,且沽得厚利。读他的书,便觉这个古时的上海人太过精明,通达世故却流于油滑。他曾说过:“士人当使王公闻名多而识面少,宁使王公讶其不来,毋使王公厌其不去。”看似告诫读书人恪守气节,不求闻达于诸侯;但他骨子里看重的仍是王公如何见待,此番言论太存机心而似伪。用今天的话说,只是为了作秀。有人就讽刺他“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陈眉公名目之下的那些性灵清言,颇似今天有些人的小散文或大散文,看似锦绣格言,实则矫揉造作。比方他《小窗幽记》有段话说:“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闲,杖令人轻,水令人空,雪令人旷,剑令人悲,蒲团令人枯,美人令人怜,僧令人淡,花令人韵,金石彝鼎令人古。”这段文字大有凑合堆砌之病,却最适合风雅之辈请人写了挂在墙上。陈眉公虽颇为后世诟病,但说他全无是处也不公允,他于人情世故还是很练达的。比如他说:“有人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后一句未必在理,前两句却把世道人心说透了。看来,宁信恶而不信善,老祖宗那里就害起的病,远远还断不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