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页)

“也许中世纪的所有人都像她那样,甚至到了伊丽莎白时期还是如此。我在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所谓‘伟大的人’在那时候只有一个意义——一个拥有庞大资产的人,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就那么简单。完全没有我们后来加诸的精神及道德层面上的意义,这个词和人格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我说,“这些人面对人生的态度是具体而直接的,他们没想那么多?”

“对,哈姆雷特和他思索的那些东西、他的‘生存还是死亡’[2],和那个时代格格不入,以至于从那时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评论家谴责《哈姆雷特》这出戏,因为它在情节上有致命的弱点。‘没有任何理由,’其中一人说,‘让哈姆雷特不在第一幕就杀了国王。唯一的理由就是:如果他那时杀了国王,后面就没戏唱了!’对他们来说,有一出关于人格的戏是很不可置信的。

“但如今我们全都成了哈姆雷特和麦克白[3]了。我们老是在问自己……”她的声音突然显得十分疲惫,“‘生存还是死亡?’不管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我们就像哈姆雷特分析(并嫉妒!)福廷布拉斯[4]一样,分析成功的人。

“现在福廷布拉斯变成易于理解的角色了。他勇往直前、充满自信,从来不问自己问题。现在还有多少人像他这样?我想不多了。”

“你觉得伊莎贝拉是女生版的福廷布拉斯?”我问,面带微笑。

特雷莎也露出微笑。

“没有那么好战,不过同样目标直接、单纯率直。她一定不会问自己:‘我为什么是我这个样子?我真正的感觉是什么?’她知道自己的感觉,她就是她。”特雷莎轻柔地加了一句,“而且只要是她必须做的事,她都会去做。”

“你是说她相信宿命?”

“不。但我不认为她有过任何选择。她从来不会看到事情有两种选项的可能,只会有一种;她也绝不会想到要回头,总是继续向前走。对伊莎贝拉来说,没有回头这种事……”

“我想知道,我们之中是否有任何人可以回头!”我愤愤地说。

特雷莎冷静地说:“也许没有。可是我想,通常都有漏洞。”

“特雷莎,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人通常会有个逃脱的机会……通常是在事后才发现……等你回顾从前的时候……但总是有的……”

我沉默了一下,抽着烟,陷入沉思……

特雷莎话一说完,我脑海里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明。我刚到卡罗·斯特兰奇韦家的鸡尾酒派对时,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双眼还在适应里面昏暗的灯光和烟雾,接着看到珍妮弗在房间的另一侧。她没看见我,她正在和某个人说话,活泼好动,神色如常。

我意识到两股强烈而冲突的感觉。首先是胜利的喜悦。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而现在我直觉的认知得到证明。在火车里的那次会面不是一个独立的事件,我一直知道那不是意外,而现在事实证明了我想得没错。然而,我在兴奋和胜利的喜悦之外,突然想要转头离开那个派对……我想要让那次火车上的会面变成一个独立事件,一件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事。这就好像有人对我说:“那就是你们可以给彼此最好的东西了——短暂的完美。见好就收吧。”

如果特雷莎说得没错,那就是我“逃脱的机会”。

嗯,我没有把握那个机会回头,我让事情继续发展,珍妮弗也是。而所有其他事情也就接连发生了。我们相信我们彼此相爱、哈罗路的那辆卡车、我的躺椅,还有浦诺斯楼……

我的思绪回到本来想谈的事,回到伊莎贝拉身上。我对特雷莎提出最后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