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5页)

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之后,一天的劳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每个奴隶都必须完成他所负责的事:有些要去喂骡子、有些要去劈柴,诸如此类。那时候早已是深夜,所有这些事情都必须借着烛光才能完成。把这一切都干完,早已心力交瘁的奴隶才能回到小屋。回屋后,先要把火生起来,然后把玉米磨成粉,接着煮点食物,当晚吃掉一些,剩下的留着第二天带到地里当午饭。奴隶唯一能领到的食物只有玉米和熏肉。每到星期日的上午,我们就到玉米仓库和熏肉房领一些玉米和三磅半的熏肉,这些食物要匀着吃一整个星期。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食物了,连茶、咖啡和糖都没有;其实盐也几乎没有,只有很偶尔地会撒上几粒。我在埃普斯老爷手下干了十年的活,这十年期间,没有一个奴隶患上过痛风之类的富贵病。埃普斯老爷给他的猪喂精细的玉米粒,他的“黑鬼”们只能领到些玉米棒子。因为在他看来,猪要养得浑身是膘才好,黑鬼们要是养胖了,就成懒骨头了。埃普斯老爷的精明算计由此可见一斑。无论是清醒着还是喝醉了,他对如何管理自己的畜生可从不会含糊。

玉米磨就在院里的一个小棚下面,构造跟常见的咖啡磨差不多,料斗大概能装六夸脱玉米。至少在一件事情上,埃普斯老爷给了每一个奴隶自由:奴隶既可以每天晚上去磨一点玉米粉,也可以每个周日去把一周的玉米粉都磨好。你瞧,埃普斯老爷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哟!

我把玉米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做好的食物则装进葫芦里。葫芦是这里使用起来最方便、最不可或缺的容器:除了能在小屋里充当各种器皿,还能装饭装水带到地里去。有了葫芦,桶碗瓢盆之类的就全都不需要了。

磨好玉米、生好火之后,就从挂在墙上的熏肉上切下一小片来,扔到炭上去烤。大部分的奴隶都没有刀,叉子就更不用提了,所以他们只能用斧头去切熏肉。在这一小片熏肉上浇一点水,然后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到颜色发深,就把外面一层灰刮掉,放在小木板上——我们没有桌子,只能用小木板凑合——大家围坐在一起,这时才能吃上晚饭,往往早已是半夜过后了。吃过晚饭躺下休息后,走向轧棉房时的那种恐惧会又一次袭来,因为大家都害怕第二天会睡过头。如果真的睡过头,二十鞭子是起码的。每一天,每一个奴隶就这样一边祈祷着能在第二天的号角响起时清醒地爬起来,一边昏睡过去。

奴隶小屋里根本没有任何柔软的床褥。我常年睡在一块十二英寸宽、十英尺长的木板上,充当枕头的也是一截木块。身上盖的只有一条粗劣的毯子,除此之外连块破布都找不到了。唯一能将就着用的只有苔藓,可惜一直铺着会滋生跳蚤。

奴隶居住的小屋是用木头搭建的,没有铺地板也没有开窗户。窗户倒是真用不着,因为木头之间的缝隙里能透进足够的亮光来。一到刮风下雨,水就直接灌了进来,简直是一秒都无法继续待下去。用来充当门的是一块粗糙的木板,一端安着粗大的木制铰链。小屋的另一头搭着个简陋的壁炉。

离天亮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起床的号角就响起来了。奴隶们纷纷起身准备早饭、灌上一葫芦水、把冷掉的熏肉和玉米饼装进另一个葫芦,然后匆匆地赶到地里去。如果天亮了还待在屋里,一旦被抓住,自然逃不掉一顿鞭笞。就这样,奴隶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这一整天非但根本没办法休息,而且始终处于惶恐之中——害怕动作稍有迟疑会被鞭打、害怕收工后送到轧棉房的棉花重量不够、害怕晚上睡过去之后会错过第二天起床的号角。这就是贝夫河畔摘棉季时一个奴隶度日如年的生活,毫无夸张或不实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