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真实的自我(第4/5页)

“你这样就不对了,”克洛艾咬着下嘴唇,表情半是期待,半是羞愧,“不过,为什么不这样呢?这样好。生命太短暂了。”

16.然而我又一次撒谎了(我开始听见厨房里公鸡的叫声「《圣经》中耶稣被出卖时有一只公鸡叫起来,子是公鸡叫成为一切谎言、背叛和欺骗的标志。」)。我一直都对巧克力有些过敏,但是在这种情形中,爱吃巧克力如此确凿地被认定为是与克洛艾和谐相处的首要标准,我怎么还能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17.然而,我的谎言却适得其反,因为这对我的口昧和习惯的假设必然比克洛艾的口味和习惯缺少存在的合理性,而克洛艾肯定会被任何有悖于她的分歧所冒犯。我也许应该为自己和巧克力编造一个动人的故事(“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但是医生会诊小组警告我说,如果我还吃,就会把命都丢掉,自此我已经戒了三年了”),籍此我也许能得到克洛艾的许多同情——但太冒险了。

18.我的谎言尽管无可避免,也令我羞愧难当,但它倒给了我启示,让我分清两种不同类型的谎言,为了逃避而说谎和为了被爱而说谎。出于吸引他人的谎言与其他谎言有很大区别。如果我向警察谎报我的车速,这谎言的动机非常直接:为了逃避罚款或逮捕。但是为了被爱而说谎,则包含了更有违常情的假设:如果我不说谎,我就不会被爱。这是一种态度,认为要富有魅力就得消除所有个性(因此可能会事与愿违),认为真正的自我不可避免地会与心上人的完美发生冲突(因而配不上心上人的完美)。

19.我说谎了,但是克洛艾就会因此更喜欢我了吗?她会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或建议说我们回家,不吃甜点了吗?肯定不会,由于卡拉梅尔糖味道不好,她对我坚持要巧克力表示了一定的失望,并且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嗜好巧克力的人最终会与厌食巧克力的人一样有麻烦。

20.吸引是一种表演行为,是从自发的行为向符合观众要求的行为的转变。但是就如演员必须知道观众的期望是什么一样,吸引者必须知道心上人想要听的是什么——因此如果有确凿的理由反对为了被爱而撒谎,那么演员将不知道什么才能打动他或她的观众。表演行为惟一正当的理由是其具有实效性,而不出于本能。但是考虑到克洛艾性格的复杂,以及模仿行为的引诱力效果难测,所以不论我是诚实还是本能地行事,我吸引克洛艾的机会都不可能很大。失去自我看来只是使我在性格和观点之间翻起滑稽的筋斗。

21.我们经常在偶然发生而非设计好的情形之中达到目的。这是一个令充满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精神的吸引者沮丧的消息。因为他相信,通过足够的细心观察和完全科学的研究,就能够发现相爱的法则。吸引者开始行动,希望找到爱情之钩,把心上人钩入彀中——一种微笑、一个观点,或拿餐叉的一类方式……不幸的是,尽管人人都有爱情之钩,但如果在吸引对方时碰巧奏效,更多的也是出于偶然,而非通过算计。克洛艾究竟做了什么使我爱上她?我爱她向侍者要黄油时令人赞美的姿态,我爱她认可我对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一书价值的看法。

22.爱情之钩显然不符合一切逻辑的因果法则,而具有一种极其独特的品性。我有时会碰到一些女性有意吸引我,但她们的伎俩最终并不能生效。我容易因一些全不相干或完全偶然的因素萌生爱意,但那个吸引我的人却对此全然无知,不加以利用这富有价值的资本。曾经有一次,我爱上一个上唇微微有些绒毛的女人。平常对这一贯很厌恶,但这次我却奇迹般被迷倒。她亲切的微笑、金色的长发或是聪慧的谈吐都不及这个特征更能激发我强烈的情感。当我与朋友谈起自己对她的迷恋时,我努力表明是由于她身上拥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气质”——但是我掩盖不住事实上我只是爱上她毛茸茸的上唇。当我再一次看见她时,肯定是谁建议她用了电烫除毛,她上唇的绒毛不见了,(尽管她有许多好的品质)我的热情也很快随之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