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就是救自己(第2/6页)

“不赌。”老妇机智地说,“你打哪儿来,谢弗特利特先生?”

他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烟草和一包烟纸,熟练地用一只手卷了根烟,把烟叼在嘴里。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在鞋子上擦着了一根。他握着这根火柴,像是在研究火焰的奥妙,直到手指快要烧着了。女儿发出很大的响声,指着他的手,对他晃动着手指,但是就在火苗快要烧到他的瞬间,他弯下身子把手握成杯状点燃了香烟,像是在鼻子底下放了把火。

他弹开烧尽的火柴,向夜晚吐出灰色的烟雾,脸上露出狡猾的表情。“太太,”他说,“如今人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告诉您我的名字叫田纳西·T.谢弗特利特,我从田纳西塔沃特来,但是您以前从没见过我:您怎么知道我没在撒谎?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是什么艾伦·斯巴克斯,从佐治亚的辛格勒布雷来?或者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从阿拉巴马露西来的乔治·斯必德?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从密西西比图拉弗斯来的汤姆森·布莱特?”

“我对你一无所知。”老妇恼怒地嘀咕。

“太太,”他说,“人们不在乎自己怎么说谎。所以我能告诉您的大概只是,我是个男人。但是听着太太,”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更不对劲了,“男人是什么?”

老妇嚼起了一颗种子。“你那只铁皮箱子里装了什么,谢弗特利特先生?”她问。

“工具。”他后退了一步,“我是个木匠。”

“哦。要是你到这儿来找活干,我可以养活你,给你一个睡觉的地方,但是我没钱给你。我把话说在前头。”她说。

他靠在一根撑住门廊顶棚的柱子上,没有立刻回答,脸上也不动声色。“太太,”他慢慢说,“对有些人来说,某些东西比钱更重要。”老妇一言不发地晃着身子,女儿盯着男人脖子里上下滚动的喉结。男人告诉老妇说几乎人人都爱钱,但是他问人为什么生而为人。他问她人是否为钱而活着,还是为了别的。他问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但是她没有理会,只是坐在椅子里摇着,心想这个独臂男人能不能帮她的花房搭个新的屋顶。他问了很多问题,她都没回答。他告诉她,他二十八岁,干过各种营生。他曾经当过福音歌手,铁路工头,殡仪馆助理,还和洛伊大叔与他的红河牧童乐队做过三个月的电台节目。说他为了国家浴血战场,去过所有的国家,所到之处看到人们做事情不择手段。他说小时候可没人这样教他。

一轮黄色的满月出现在无花果树枝间,像是要和小鸡一起在那里栖息。他说人一定要去乡下看看才能完整认识世界,他希望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每天晚上都能看着太阳遵循上帝的旨意落下山头。

“你结婚了还是单身?”老妇问。

他沉默许久。“太太,”他终于发问,“如今去哪儿找像您这样天真的女人?我可不会随便就和一个渣滓在一起。”

女儿弯着身子,脑袋几乎垂落到膝盖中间,头发遮住了脸,她从三角形的发隙间偷看他;突然一屁股摔在地上,哭了起来。谢弗特利特先生扶她起来,扶她坐回椅子上。

“她是您的女儿吗?”他问。

“我的独生女。”老妇说,“她是世界上最甜美的女孩。给我什么都不换。她还很聪明,会擦地,做饭,洗衣,喂鸡,除草。给我一盒子首饰我也不换她。”

“对。”他和气地说,“别让任何男人把她抢走了。”

“追求她的男人,”老妇说,“就得在这附近安家。”

谢弗特利特先生在黑暗中注视着远处一截发亮的汽车保险杠。“太太,”他猛地举起残肢,像是可以用它比画出她的房子、院子和水泵,“不管是不是少条胳膊,这片农场里没有什么是我修不好的。我是个男人。”他脸色阴沉不卑不亢地说,“即便我不完整。我有,”他说着勾起手指敲敲地板,强调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高尚的精神!”他的脸从黑暗中探入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注视着她,仿佛自己也被这番不可能的事实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