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之二 爱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懂得的事情(第5/5页)

配错的,能否拨乱反正?再也没有比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冯梦龙《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更混乱的婚配,最后皆大欢喜。拆散一对怨偶成就两对佳偶,果然是美事,带给水深火热之人希望。但希望常常是春日彩蝶,飞不过冰封现实。裂解的婚姻,不是修“拖”字就是修“舍”字,到底陷身泥塘与无情人作殊死战较好,还是应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或一笔财产)换得余生耳根清净、五湖四海自在?无解。有人偏好日日纠缠,有人甘愿一刀两断,从此遗忘。神犯的错,需靠人自己修复。

既然会犯错,这月老还要拜吗?要拜,要拜。担心少子化日益严重的官员必定点头如捣蒜。网络上有心人整理出全台十大月老庙以飨善男信女,除了月老本尊坐镇,另敦请妈祖、西藏爱情如意佛、女娲娘娘助阵,卡司坚强,俨然是一门月老经济学。其用意是,莫寄希望于一神,多拜多保佑。倘若有志之士巡回礼拜一圈,姻缘依然如如不动,无计可施之际另辟突破性做法。现今世风,若有不服之事,动辄抗议黑箱、占领官署、高喊下台,不知若对月老采取此等激烈手段,能不能达成目的?“暴力根本无法触及爱神”,阿伽松的话再次响起。想必古今中外皆然,爱神超越一切,不受威胁。人神之间,应该理性沟通,沟通无效,自行吞下“认命”二字。

认了命,化小爱为大爱。毕竟,不欠一段情、不欠一份粮,成不了家庭。粮,不单指物质,更是承担对方现实总体的一份决心。而所谓承担,必然内含了牺牲。独身与婚姻,如弗罗斯特诗所言:“两条路在黄树林里岔开”,标示的是选择,不是福泽。对第一次走进黄树林的人而言,两条都是新路,不管看起来覆满落叶还是足迹清晰,皆无法保证路况平坦。一条平凡的婚姻路或独身小径,被才德兼备的性情中人走成风景,添了世间佳话,即是人生成就。爱情,若不是带我们找到婚姻(或等同婚姻般忠诚的同性伴侣),就是找到金碧辉煌的自己。管它缘起缘灭谁主沉浮,管它桃花正果谁种谁收,婚与不婚,皆通往幸福。

“爱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懂得的事情。”两千四百多年前苏格拉底说,用来描述爱情国度里痴迷癫狂的子民,也很贴切。他认为爱情是对善与美的欲望,“爱的行为就是孕育美,既在身体中,又在灵魂中。”爱,就是对不朽的企盼。

不过,雄辩滔滔论述爱情的大哲学家,其学问与择偶能力似乎不成正比,其妻赞西佩女士已成为“悍妇”代名词。苏格拉底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她不高兴,咆哮一番之后,直接端起脸盆朝他泼水。这行为已构成家暴。

“打雷之后,通常会下雨。”苏格拉底自我解嘲。换了衣服,又出去找人辩论哲学问题。辩完了仍然回家吃晚饭,丝毫不受“天气”影响。

“唉……”我望着窗外树影拂动,发呆三分钟。

“爱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懂得的事情。”我怎么看都觉得苏格拉底这句话还没讲完,想了想,往下应该再添七个字:

只是常常看错人。


【注释】

[1] 参自约瑟夫·坎伯尔《神话》,引居伊罗特·德·博内尔(Guiraut de Borneilh)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