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第4/6页)

"您干吗这样看我,公爵?"她蓦地打断跟周围人的愉快的说笑,问他道."我真害怕您这模样,老觉得您想伸出手来摸我的脸似的.不是这样吗,叶夫根尼.帕夫雷奇?他的眼神多怪呀!"公爵听到人家跟他说话,似乎很奇怪,他想了想,没完全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因此没有回答,但是他看到她和大家都在笑,于是他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周围的笑声更大了;那名年轻军官大概很爱笑,居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阿格拉娅突然愤怒地低声道:"白痴!""主啊!难道她把这样的......难道她完全疯了吗!"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暗自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是说着玩的.就跟那回说‘可怜的骑士,一样,说着玩的,"亚历山德拉向她耳边悄悄地断然说道,"没有别的用意!她又耍她那一套了,拿他寻开心,逗乐.不过这玩笑也开得太出格了;别让她胡闹啦,Maman!方才她跟个女演员似的装模作样,淘气得把我们吓了一跳......""还好,她骂的是这样一个白痴,"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向她低语.女儿的话毕竟使她心头轻松了些.

人家管他叫白痴,公爵毕竟还是听见了,他打了个哆嗦,但是倒不是因为人家管他叫白痴的缘故."白痴"云云,他马上就忘记了.但是,在离他坐的地方不远处的人群里,在他侧面的某个地方(他也说不清究竟在什么地方),有一张脸一闪而过,这是一张苍白的脸,头发鬈曲,发色较深,脸上挂着他所熟悉的,非常熟悉的笑容和眼神,......这脸一闪而过,霎时就不见了.很可能,这是他想象出来的;而这整个幻像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那一丝苦笑.一双眼睛,以及系在那一闪而过的先生的脖子上的浅绿色的讲究的领带.这位先生究竟是走了呢,还是匆匆走进了游乐场,公爵不得而知.

但是过了一分钟,他又突然迅速而又不安地左顾右盼起来;这第一个幻像很可能是第二个幻像的前兆和先驱.肯定是这样.在他们动身来游乐场的时候,他难道就忘了会与他不期而遇吗?诚然,他进游乐场的时候,似乎并不知道他会到这里来,......他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如果他善于或者能够集中精神,注意观察的话,那一刻钟以前他就可能发现,阿格拉娅偶尔也仿佛有点不安似地在捎带地左顾右盼,好像也在自己周围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现在,当他的不安变得十分明显的时候,阿格拉娅的激动和不安也随之增长,只要他一回头东张西望,她几乎也会立刻回过头去左顾右盼.随后,这一焦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从游乐场最靠边的那道门里,即靠近公爵和叶潘钦一家就座的那道旁门,突然走出了一大群人,起码有十个人左右.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三个女人;其中两人出落得十分漂亮,因此她们身后跟着一大群爱慕者,也就丝毫不足为怪了.但是这些爱慕者和这些女人却与众不同,跟到这里来听音乐的其他游客也迥然有别.他们立刻几乎被所有的人发现了,但是大部分人极力装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的模样,除了有几个年轻人,冲他们微微一笑,彼此低声转告着什么.看不见他们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的行动太显眼了,又说又笑,声音很大.不难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喝醉了酒,虽然有些人表面上穿得很讲究.很雅致;但是其中也有不少人外表十分奇特,穿戴也很怪,脸色怪异,而又亢奋;他们中还有几名军人;也有些人已经不年轻了;有些人穿得很舒适,宽袖大袍,衣服缝制得也很讲究,戴着戒指.领扣和袖扣,戴着上好的乌黑油亮的假发,蓄着长长的连鬓胡子,仪表堂堂,虽然让人看了有点恶心,上流社会见到这种人,常常像躲避瘟疫一样敬而远之.在我们那些郊外的避暑客中,有些人非常循规蹈矩,名誉也极好;但是,即使最谨慎的人,也无法每分钟都防范从邻家房舍上掉下来的砖头瓦块.可是这块砖头现在却准备落到围坐在乐队周围听音乐的循规蹈矩的听众们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