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泡(第2/6页)

当天晚些时候,我正在研磨一些碎骨头,布鲁斯来了。这头狡猾的老狐狸刚一看到胡安,立刻大声叫唤起来:“凯特琳!凯特琳,这家伙一个能顶好几个墨西哥人。他很快就会变臭,胖子都臭烘烘的。”

“你们怎么都说他是墨西哥人?”研磨机震耳欲聋,我提高嗓门喊道。

布鲁斯搞错了胡安的血统,也搞错了胖人不一定都难闻。但毋庸置疑,从准备室里传出的是我迄今为止闻到过的最凶残的恶臭。也许你觉得我会被恶心个半死,但我坚信再难闻的气味也有可取之处,彩虹尽头有黄金嘛。

我没少看布鲁斯给尸体防腐,但面对一具450磅重的尸体,我认为不论从心智上还是情感上,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防腐师需要把尸体上缝合好的Y形伤口打开,接着按照迈克说的那样,给装在危险物品圣诞处理袋里的内脏做化学处理。我走进准备室时,布鲁斯正好在进行这道工序。

“血肉堆积成的沼泽泥潭”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眼前的这幅场景。胡安的肠子、血液、器官和脂肪比常人要多得多,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体内竟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布鲁斯把胡安的内脏从袋子里掏出来,然后一口气念叨了一大串:“我跟你说过,凯特琳,他的味道特别大。肥胖的人比一般人腐烂得快,这就是科学,姑娘。原因就在于脂肪,细菌爱死脂肪了。解剖时细菌趁机钻了进去,之后产生的味道真是……嚯,不一般。”

事实证明,布鲁斯是对的。“胖子都臭烘烘”的论断并非出于偏见,而是事实。

“他体内的所有玩意儿全都冒泡了。我管这个过程叫‘冒泡’。好在他没死在浴缸里,没有比浴缸再糟的了,简直糟透了!你把尸体抬起来时,很容易扯下黏在缸壁上的皮肤,脂肪从破口流出来,那股子味道根本无法形容。”布鲁斯吹了个口哨,声音特别夸张,“你会因此留下心理创伤,恨不得一整天鼻子里都是那股味道,有可能一辈子挥之不去。”

布鲁斯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看看他吧,海洛因吸食过量?我看更像是心脏病。瞧这个,”布鲁斯从胡安胸腔里掏出他的心脏拿到我跟前,“这就是他的心脏,整个都被脂肪包裹住了!他死前和朋友在酒吧里,一边吃汉堡一边吸毒,两样东西混在一起……”他摊开双手,露出那堆黄色的脂肪,“所以说,你千万不能变胖!”

我当时肯定一脸受到侮辱的模样,因为布鲁斯急忙补充道:“别误会,我指的不是你,姑娘,你的身材棒极了。但你肯定有一些胖乎乎的朋友,记得提醒他们。”

我没吭声。

布鲁斯以前是讲师,他给我讲这些不是想吓唬我,而是出于教育目的。肥胖的人比正常人腐烂的速度要快,所以他们在尸检后臭气熏天。这是事实,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把这些分享给死者家属。别以为给我一笔钱,我就会向胡安的母亲解释为什么她的儿子闻起来是这个味道。殡葬人作为葬礼的幕后推手,自己心里明白就得了。

我们之所以厌恶胡安这种腐烂的尸体,大多因为本能。进化令我们排斥不利于食用的东西,腐肉首当其冲。秃鹫这样的动物拥有腐蚀性超强的胃酸,轻而易举就能消化腐肉,但人类更倾向于煮熟的食物,尽量避免病从口入。想想吃掉族人尸体的瓦里人,他们不得不中途离席,吐完回来接着吃。

“说真的,布鲁斯,”我开口道,“我从没闻过这么难闻的气味。”

对于你们这些没机会享受“死亡香氛”的人来说,人类腐尸以甘草为前调,混有一股浓烈的柑橘味。注意,这可不是夏日里的新鲜橘子,它更像是直接喷进你鼻孔里的橘子味工业用清洁剂。中调是放了一天的白葡萄酒,酸爽得足以招来一群苍蝇。后调则是阳光暴晒后的一桶咸鱼。我的朋友,这就是尸体腐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