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泡(第3/6页)

布鲁斯略带歉意地说:“哎,我本想提醒你不要去闻,但这跟告诉小孩‘不准碰那个红色的大按钮!’有什么区别。”

除了胡安·桑托斯这种死于非命的个别案例,我们平时接触不到腐尸。如今处理尸体的方式只有两种:第一,防腐后土葬,永远不会分解(至少能变成一具硬邦邦的木乃伊);第二,火葬后化为灰烬。不管哪种做法,你永远看不到尸体腐烂的那一刻。

正是因为我们没见过腐尸,所以总怕它们从坟里爬出来袭击我们。不难想象僵尸为何能成为文化热点,它们是头号全民公敌、不能说的秘闻、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腐烂的活跳尸是也。

人们误以为“土葬”就是直接把尸体埋进土里,直接为僵尸世界大战埋下了隐患。迈克尔·杰克逊那首《战栗》的音乐录影带上,土里伸出一只腐烂的手,接着整个死尸从坟中一跃而出。这种土葬方式确实有过,但发达世界已经不流行这么做了。如今,尸体首先经过防腐处理,放入棺材中封好,然后置于混凝土或金属材质的地下墓穴。尸体被不同的人造物层层包裹起来,完全与地面上的世界隔离开来。最后再在坟上立一块石碑,好似点缀在圣代冰淇淋上的樱桃,拒绝承认死亡的存在。

没有法律规定必须使用墓穴和棺材,墓园自己定的规矩而已。墓穴的作用在于把尸体和土壤隔开,美化地面景观时可以更统一、更节约成本。作为一项增值服务,墓穴还能靠个性化设计提高价格。人造大理石?青铜?家属朋友们,请随意挑选。

作家兼环保主义者爱德华·艾比去世后,他的朋友们不忍将其安葬在传统墓园,于是把他的尸体偷出来装入睡袋后塞进卡车后备箱,一路驶向亚利桑那州的卡贝萨·普里埃塔沙漠。他们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开了许久,一直到公路尽头才停车,就地给艾比的尸体挖了个坑。他们在路旁的石头上刻下艾比的名字,还往坟上浇威士忌。这种悼念方式非常契合艾比的理念,他一生都在警告人们,远离自然必将带来危害。他曾说过:“如果我的尸体能够滋养杜松树的树根,能够强壮秃鹫的羽翼,这足以成为我的不朽,其他任何人也应如此。”

凭借自然的力量,人类的尸体在土地里腐烂、分解、断裂,最后融入大地母亲的深处,回归尘土。然而,我们却用防腐技术和厚重的棺材中断了这个过程,绝望地想要阻止这不可避免的结局。这恰恰证明了我们多么惧怕自己腐烂。殡葬业打着让尸体看起来“自然”的名义,大肆推销棺材和防腐技术。这种死亡习俗,其自然程度不亚于训练棕熊或大象等大型动物穿着小外套跳舞,以及在环境恶劣的美国沙漠建起仿造的埃菲尔铁塔与威尼斯运河。

对人体腐败的厌恶并非贯穿于西方文化。事实上,我们和腐烂一度有过甚是亲密的关系。在基督教早期阶段,基督教还是一个艰难求生的小型犹太教派。信奉新救世主的人们面临严酷的迫害,有时还会因自己的信仰而送命。这些殉道者的下场着实可怕,砍头、石刑、剥皮、绞刑、十字架刑,有的被丢进滚烫的油锅,有的被送去喂了狮子,等等。他们得到的报答就是直接升入天堂,没有炼狱,没有审判日,直达上帝的国度。

到了中世纪,这些殉道者兼圣徒成了明星。公元324年,君士坦丁大帝宣布基督教合法,殉道者的尸体立刻成为热门景点。如果你的教堂有一具知名圣徒的遗体——哪怕只有一颗心脏、一块骨头或一小瓶鲜血——崇拜者都会蜂拥而至。人们相信圣徒的灵魂徘徊在遗体周围,赐予前来致敬的信徒以奇迹和圣洁。

疾病有救了!干旱消失了!敌人打败了!但比起再三前来朝拜圣人,和他们埋在同一座教堂岂不是更好?毫无疑问,与圣人埋在一起能让不朽的灵魂得到庇护,你在来世也能获得圣人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