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岳百景(第6/9页)

当时,我的婚事正遇到了挫折。因为我清楚地明白,家里[28]的人不会给我任何帮助,所以我很为难。我自顾自地打着如意算盘,心想:家里面至少会资助我100日元吧。我用它举办一个简单而严肃的婚礼,至于成家以后的费用,我可以靠我的写作来挣。然而,依据两三封的书信来往,我就清楚了家里根本不会给我资助的。我感到一筹莫展。在此,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即使婚事告吹也无妨。不管怎样,我要向对方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于是,我一个人就下了山岭,去拜访了甲府的那位姑娘家。幸巧,姑娘也在家。我被带到了客厅。当着姑娘和她母亲的面,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开诚布公地说了。在诉说的过程中,有时语调为演讲,有时沉默无语。但总体感到说得还比较直率。姑娘心平气和地歪着头问我:

“这么说来,您的家人是反对了?”

“不,不是反对!”我轻轻地将右手掌按在桌子上,说道:

“我觉得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来办!”

“好!”姑娘的母亲很有风度地笑着说,“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也不是很有钱的人。大张旗鼓的婚礼,我们反倒感到为难。只要你自己对爱情、对职业有热情,那我们就满意了。”

我甚至忘记了行礼致谢,好大一会儿一直在木然地注视着庭院。我感觉到了眼中的热泪,心想一定要孝敬这位母亲。

回去时,姑娘把我送到了公交车的始发站。我边走边装腔作势地说:

“怎么样?我们再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吧。”

“不用,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姑娘笑着说。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越发说起了胡话。

“有。”

我心想无论她问什么,我都会如实作答的。

“富士山已经下雪了吧?”

我对她的这个提问感到很扫兴。

“下了,山顶上——”说着,忽然向前方一看,看见了富士山。我感到很奇怪。

“什么啊。从甲府不是也能看见富士山吗?你在愚弄我。”我说话的语气很不正经。接着又说道:

“你刚才的提问很蠢。你在愚弄我啊。”

姑娘低着头,哧哧地笑着说:

“这是因为你住在御坂岭呀。我想如果不问你富士山,不好吧。”

我感到这位姑娘很可笑。

从甲府回来以后,我感到肩膀的肌肉僵硬,难受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感觉真好啊,老板娘!还是御坂岭这儿好啊,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呢。”

晚饭后,老板娘和她的女儿轮流给我捶打肩膀。老板娘的拳头又硬又猛烈。她女儿的拳头则很轻柔,没太有效果。我不断要求她:再用些力,再用些力。于是,老板娘的女儿拿来了一根木柴,用它咚咚地捶打我的肩膀。如果不让她这么用力捶打,就无法消解肩膀的酸痛。这都是因为我在甲府很紧张,太专注了。

从甲府回来,这两三天我一直都不在状态,一点都不想写作,一边坐在桌前不得要领地乱写一通,一边吸金蝙蝠香烟。抽了七八包的香烟,又躺下来,一遍遍地反复唱“若不磨金刚石”[29]这首歌。小说连一页都没有进展。

“客官!你去了一趟甲府,感觉就不对劲了嘛。”

早晨,当我两手托腮坐在桌前,闭着眼睛正想着种种事情的时候,老板娘15岁的女儿一边在我背后擦拭着壁龛,一边心怀不悦地,并以一种带刺的语气这么说。

“是吗?不对劲了吗?”

老板娘女儿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接着说:

“是啊。很不对劲。这两三天,你不是一点儿都学不下去吗?我每天早晨都会按编号整理你信笔写下的稿纸,感到非常愉快。看到你写得很多,我就很高兴。昨晚我又悄悄地上二楼来看你的。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蒙着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