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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凳子上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椅子上的晨衣,又把拖鞋拿在手中,一阵恐惧感袭上心头,愈来愈强烈,最后转变为绝望。我触摸了一下床上的被子,手指顺着睡衣袋上交错叠合刺绣出的“R de W”[13]这几个字母滑动着。这些字母绣在金色的缎面上,摸起来有凸起的强烈手感。装在衣袋里的睡衣薄如蝉翼,呈杏黄色。我摸着摸着,就把睡衣拉出袋子贴在脸上。衣服凉丝丝、冰冷冷,原先一定香气扑鼻,散发出白杜鹃花的那种芬芳,现在却隐隐透着点霉味。我把它叠起放回到袋里,与此同时心中隐隐作痛,因为我发现睡衣上有些褶子,衣料被揉得皱巴巴的,自从主人穿过之后再没有人动过,也没有洗熨过。

我突然有一阵冲动,从床边走开,回到了小巧玲珑的前室,我刚才在那儿看到过一些衣柜。我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满都是衣服。晚礼服装在白袋子里,我从口袋上方瞧见了银光闪闪的衣料;一件织锦缎上衣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旁边是一件颜色似葡萄酒、质地柔软的丝绒衣;另外还有一件白色长裙,裙裾一直拖至衣柜的底板;上层架子上有把驼毛扇,从一片薄绉纸下探出脑袋来。

柜子里有一种闷出来的怪味。户外的杜鹃花香馥馥、甜丝丝,可这种香气闷在柜里则变了味,而且使那些绫罗绸缎也失去了光泽。一开柜门,陈腐的气味便冲我扑面而来。我关上柜子,又回到了卧室里。窗口射入的太阳光明亮而清朗,仍铺洒在金色的床罩上,字母图案中的那个高耸的斜体R显得格外清晰醒目。

这时,我听见后边有脚步声,一转身看见了丹夫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脸上的那种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兴致勃勃,同时又古怪、邪恶的表情。我简直被吓坏了。

“出什么事了吗,夫人?”她问。

我欲笑笑不出,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舒服吗,夫人?”她凑近一步,声音非常温柔地问。我忙朝后一缩身子,觉得她要是再靠近一些,我会晕过去的。我感到她呼出的气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没事,丹弗斯夫人,”我隔了一会儿才说,“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事情是这样的,我从草坪上注意到有扇百叶窗没有关严,于是便上楼来看能不能把它关好。”

“让我关吧。”丹夫人说完,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将百叶窗拉紧。日光消失了。在恍惚、昏黄的电灯光下,房间重又蒙上了虚幻的色彩,显得既不真实又阴森可怕。

丹夫人又走回来,站到我身边,莞尔一笑,态度一反往日的冷漠和严酷,变得出奇的亲昵,甚至有些逢迎讨好。

“你为什么要说窗户是开着呢?”她问,“我走前把它关得好好的。窗户是你打开的,不对吗?你是想来看看这房间。可你以前为什么没说过让我领你来呢?任何一天,我随时都可以效劳的,你只需吩咐一声就行了。”

我想溜,却挪不动脚步,只好继续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

“既然来了,我就领你好好参观一下吧。”她殷勤备至地说,那声音甜蜜蜜的,可是却非常虚假,让人心里发毛,“我知道你想来看看,老早就想饱饱眼福了,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罢啦。这个房间很漂亮,是吧?你可能从来都没见过如此惹人喜欢的房间。”

她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走到床前,我无法抗拒她,宛如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她的手的触摸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显得很亲昵,令我又厌恶又害怕。

“这是她的床,很漂亮,对吧?我一直让金色的床罩铺在上边,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这袋里的是她的睡衣,你刚才摸过了,是吧?她离开人世前,最后穿过的就是这件睡衣。你想再摸摸吗?”她把睡衣从袋里取出来举到我面前,“你拿住摸摸,质地多么轻多么软。自从她最后一次穿过,我一直都没洗。我把它连同那晨衣和拖鞋按那天夜里的样子摆着。在那个夜晚,她一去不复返,淹死在水中。”她把睡衣折起又放回袋子里,“要知道,她的一切都由我一手操办。”她说着,又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引到晨衣和拖鞋跟前,“我们把贴身使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合适的。她常对我说,‘丹尼,你服侍我比任何人都强,我谁都不要,只要你。’瞧,这是她的晨衣。她比你个头高得多,光看这长度就知道。你放到身上比比,都到你的脚踝了。她有一副美丽的身材。这是她的拖鞋。她常这样对我说,‘丹尼,把拖鞋丢给我。’按她那么高的个子,她的脚真可谓小巧玲珑。你把手伸进去试试,这拖鞋非常小、非常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