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是啊,对吧?我们也有这个说法:Ba'id an el'ayn, ba'id an el'kalb.‘看不见了,心就不想了。’”他系紧那根鞋带,“这话真是正确得让人惊叹。”

那些从他双唇中流淌出来的阿拉伯语,不知为何让我想起诺姆曾经从预备役中带回家的一个笑话,我们一直觉得它特别可笑。他和其他人都用这笑话去整路过他们检查站的巴勒斯坦人。“Inta bidoobi?”他说他们在检查某个人的文件时会这么问,“你是吗?你是bidoobi?”他还会模仿那些巴勒斯坦人模糊地回答:“Shu?”他们就会问:“什么?Shu bidoobi?”

在哈米站起来的时候,我很好奇,如果诺姆现在看到我会说什么,他会怎么想我。

“你住在哪儿?”他在我们继续前行的时候问,“在特拉维夫的时候。”

我说不清为什么,但他说话的方式里有一种什么东西,他的阿拉伯口音中有点什么——“在特拉威?”(特拉维夫,哈米的错误发音。)让我对他的亲切感中又新加入了一种温暖。

“我们住在海边,在他父母的公寓——”

“真的吗?”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在海边?”

他的反应逗得我大笑:“距海滩两分钟路程。”

“哇!”在又走了几步之后,他说,“你能从窗口看到它吗?”

我又笑了起来。我告诉他,我们的厕所是唯一有朝西窗户的房间。从那里,如果你越过很多屋顶,可以看到一条水带。有那么一会儿,我描述起我过去晒衣服时看到海的样子:大海越过热水箱和屋顶上的卫星装置,像一片锐利的玻璃一样冲我眨眼睛,憋屈地挤在喜来登酒店和它旁边的建筑之间。等情绪平复后,我抬起头看天,心里塞得满满的,双眼含泪:“啊,那片海……那片海。”我深深吸进一口空气,“没有什么比得上那片海。”

我能感觉到他也向上看去,我用一种梦呓般愉快的语气说起了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特拉维夫的夕阳多么美丽,深秋的夕阳,我此刻愿意为了能回去一趟而献出所有。“只是去看一场落日,然后就回来。”

“嗨,快看!”我指着突然出现在林立高楼上空的月亮。

他小声地说了什么,从胸中长长地舒了口气,肩膀也垂了下去。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月亮……”他垂下眼,再次和我对视,“它几乎要圆了。”

几乎要圆了?我挣扎了一会儿,然后犹豫地说:“难道不是正相反吗?”

他的眼皮看上去十分沉重,眼神也开始散开了,像是很投入地在考虑别的事:“什么正相反?”

我说在月亮开始变化的时候,是从新月面向左开始的。所以,我们头顶上的那个事实上正在经历月亏:“看到了吗?它脸朝右。”

“我不知道,”他说,依然漫不经心地望着天空,“你确定吗?”

“绝对。”我在空中追寻着记忆里相关的希伯来单词——gimel和zayin,“我们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去记它,因为希伯来单词的形状。”

我们到达美术用品店的时间是5:50。哈米径直走向油画颜料区。我跟在他身后穿过了一条由彩虹的颜色组成的斑斓的走廊。在他来来回回地挑选自己需要的颜色时,我仔细地看着那些粗大的铝管,阅读标签上的名字。

在走廊的尽头,我们来到了蓝色颜料区。这里,很多纯色度和次色度呈扇形摆放着——从非常深的到极度浅的。有墨水蓝和靛蓝、天蓝和青蓝、海军蓝和婴儿蓝……一些颜色有着诗一般的名字,像午夜蓝、湖蓝和瓷器蓝。这儿还有基于金属颜料的色调:钴蓝、锰蓝和荧光蓝。一些颜色甚至还有国籍,像法国蓝和普鲁士蓝,还有英国蓝。

“快看这个!”我拿给哈米一管颜料,“哥本哈根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