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尚·丹第〔1〕(第4/8页)

热爱明朗,是丹第先生艺术实质中的统治因素。由于他的本质远谈不上单纯,所以这就更难能可贵。他受过广泛的音乐教育,他十分渴求知识,通过博闻强记,获得了五花八门、几乎互相矛盾的各类知识。他是个熟悉古今国内外音乐的音乐家,各种音乐风格体裁都装在他的脑子里。有时他面对它们好像也表现得拿不定主意。但他把这些风格体裁归纳成主要三大类;作为音乐艺术的三种典范:类似格列高利圣咏的素歌(一种不分小节的无伴奏宗教歌曲)的装饰风格是一类;帕莱斯特里纳〔6〕及其追随者的建筑般风格是一类;十七世纪意大利的那些伟大作曲家的表现风格是一类。但他的折衷主义总能尝试在这些本质不同的风格之间达成调和。我们别忘了丹第先生同我们时代的某些最伟大的音乐伟人如瓦格纳,李斯特,勃拉姆斯和弗朗克有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他也随时准备接受他们的影响,因为他不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只想着自己兴趣的天才,也不是那种讲求实用的机会主义者。他总是对身外人事产生同感,乐意发现他们的不同凡响之处,并能迅速赏识他们的魅力。丹第先生虽然兼收并蓄,旁征博引,但他的作品从总体上讲总是很清晰明朗,适度有序。他可能适于清晰了;他简化得过多。

没有任何东西比他的最后一部歌剧《陌生人》〔7〕('Étranger)更能有助于我们把握丹第的个性实质了。虽然他的所有作品都有他的个性这条主线,但它在《陌生人》中最为突出。

《陌生人》的剧情发生在法国沿海,从交响性序奏中我们能听到平静的海水在絮语。渔民们出海打鱼归来;最近收成一直不好。但他们中的一位“年约四十、神情庄重而悲伤的男人”比别人都幸运。别的渔民都妒嫉他,暗中怀疑他通巫术。他试着同他们友好地交谈,并主动把自己捕来的鱼送给一户穷人。可是徒劳;他的努力遭到拒绝,他的慷慨迎来怀疑的目光。他是个陌生人——剧中的这个陌生人。夜幕降临,奉告祈祷钟敲响。一群年轻女工从工厂里蜂涌而出,唱着欢快的法国民歌〔8〕。其中一位叫维塔的姑娘走过来同陌生人说话,因为全村里只有她是他的朋友。两人由一种内心的同情相互吸引而走到了一起。维塔直率地向陌生人吐露了自己内心的秘密;他们爱着对方,但又不肯承认。陌生人试图压抑自己的感情;因为维塔太年轻且已订婚,他觉得自己无权向她索取爱情。可是他的冷漠刺伤了她的心,她反过来也伤害他,并取得成功。后来他终于向她吐露了心迹。“是的,他爱她,她很明白这点。可现在既然他已向她表白了爱情,他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向她告别了。”

这就是第一幕。戏演到这儿,我们好像还在看一出十分有人情味的现实主义剧作——一段讲述一个人当好人却不得好报的普通故事,而且是一段人虽老了但心仍年轻且又无法使其变老的伤心的悲剧。可就在这时,音乐变了,使我们警觉起来。刚才陌生人在讲话时,我们分明已经听到了宗教味的音乐,而且我们好像还在主题里听到了一支礼拜仪式的曲调。难道有什么秘密向我们隐瞒了吗?难道我们不是在法国吗?可是,虽然有那支民歌和大海短暂的呼吸,空气中都充满了教堂和塞萨尔·弗朗克的味道。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

他在第二幕里告诉我们:

问我的名字吗?我没有。我是那个做梦的他;我是那个爱着的他。我游历过许多国家,航行过许多海洋,我爱那些贫穷和需要帮助的人,并梦想着大同世界人人皆兄弟的欢乐。

我曾在哪里见过你?——因为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