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2/16页)
大夫的桌子上随意放着听诊器、镊子和血压计。弯曲的细长管子、暗淡的银色的光还有洋梨形的橡胶气袋,就像是一只只鲜艳的昆虫。病历上是一串串洋文,散发着神秘莫测的美。
桌子旁边有一张单调简朴的床,上面铺着浆洗得发白的挺括床单,床的正中间放着一个箱形的枕头。头枕在那种形状怪异的硬邦邦的枕头上,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总是不由思索。
屋子墙上贴着一张“矫正胎位示意图”。示意图里的女人穿着黑色紧身裤,趴在床上,弓起腰,胸部紧贴着床。那条紧身裤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腿,在我看来,她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女人眼神木然,望着前面。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学校上课的铃声,这时就到了下午就诊的时间。门外传来吃完午饭回来的护士们的脚步声,我们俩只好停止偷看。
“姐姐,二楼和三楼上有什么?”
我这么一问,姐姐就好像去过似的答道:
“上面是住院病房和婴儿护理室,还有配餐室。”
有时,会有女人站在三楼的窗户边往外看。也许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吧,她们都没有化妆,穿着厚厚的住院服,头发扎成一束,一绺头发还在耳旁微微飘动着。几乎都是面无表情,木呆呆的。
“诊室楼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她们能住在里面应该很高兴啊,怎么那副表情呢?”那时,我这样想。
姐姐之所以坚持要去M医院检查,想必也是小时候的印象太深之故。她也会穿着住院服,把头发束在脑后,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从三楼的窗户俯看院子里的草坪吗?
只要我不坚持,家里就不会有人跟姐姐唱反调。姐夫就说:“那家医院离家近,走着也能去,我觉得还不错。”他总是谁也不得罪。
姐姐在午饭前回来了。当时我正在玄关穿鞋准备去打工。
“情况怎么样?”
“正好是第六周。”
“哇,能知道得那么精确啊?”
“还不是因为费好大劲测了体温嘛。”
她一边脱着大衣,一边快步走进了房间,看不出有多兴奋激动。
“今晚吃什么?”
“鱼蟹羹。”
“哦。”
“赶上便宜的墨鱼和蛤蜊了。”
——很日常的对话,因为太过日常,所以不曾在我的心里留下太多波动,以至于我连“恭喜你”这句话都忘说了。
不过,姐姐和姐夫之间有了小孩这件事,真的值得恭喜吗?
我打开词典查了一下“恭喜”这个词。词典上面是这样写的:恭喜(感),表示祝贺时的寒暄语。
“看来这个词本身,什么意思都没有。”
我自言自语,用手指点着丝毫没有喜庆色彩的那行汉字。
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二) 六周+一天
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十二月三十日这个日子。如果是三十一日(1)的话,那就是一年最后一天了。但是,最后一天的前一天不上不下,让人感觉不痛快。准备年节菜也好,大扫除也好,购物也好,都是不当不正的,不能了个彻底。我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干脆做起了寒假作业。
自从父母相继病逝后,家里过节的气氛就越来越淡薄了。即使姐夫来了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改观。
我的学校和姐夫的单位都放了寒假,所以,今天早饭吃得非常悠闲。
“睡眠不足的话,就连冬天的阳光都觉得刺眼呢。”
姐夫戴着眼镜,眯缝着眼坐在椅子上。从院子里射进来的晨曦一直照到餐桌底下,我们三个人的拖鞋影子映在地板上。
“昨晚回来很晚吗?”
我问道。昨晚姐夫工作的牙科医院举行年会,好像在我睡着后他才回来。
“不算太晚,赶上末班车了。”
他端起咖啡杯。一股甜甜的奶香跟着热气一起弥漫在餐桌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