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6/16页)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姐夫的食欲也和姐姐一起出现了问题。即使坐在餐桌旁,他也只是用叉子戳着菜,几乎不往嘴里送。

“她的心情不好,我也被传染了。”

他这样解释道,叹了一口气。

姐姐似乎把姐夫没有食欲一事看作是对自己的体贴关心。姐夫一边给费劲地吞食羊角面包的姐姐摩挲后背,一边面色苍白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两个人就像受了伤的小鸟一样相互依偎着,每天晚上早早地进了卧室,一直到早晨才露面。

我觉得姐夫非常可怜,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跟着姐姐受这份罪。一想到他那有气无力的叹息,我真恨不得数落上几句。

甚至偶尔我会突发奇想,倘若有一天我因妊娠反应而消瘦,身边有一个人却能把全套的法国大餐吃得一干二净,那我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二月六日(星期五) 十一周+四天

近来,我常常自己一个人吃饭。眺望着院子里的花坛、花铲和天上的行云,悠闲地吃饭,有时大中午的就喝起啤酒,还抽上姐姐讨厌的烟,享受着自由的时光。我不感到寂寞,觉得自己就适合一个人吃饭。

今天早晨,我用煎锅煎腊肉鸡蛋时,姐姐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这味儿太难闻了,拜托,想想办法好不好!”

她揪着头发大声地喊道,亢奋得泪眼迷蒙,睡裤下露出的光脚像玻璃一样冰冷透明。啪的一声,煤气炉的开关被关上了。

“只是普通的煎鸡蛋和腊肉。”

我小声说道。

“根本不普通,家里全是黄油、油脂、鸡蛋和猪肉的气味,我都没法呼吸了。”

她趴在餐桌上,真的哭了起来。我顿时慌了神,赶紧打开了换气扇和窗户。

姐姐发自心底地哭着,哭得伤心极了,堪比演员在演戏:头发遮挡住侧脸,肩膀微微抽动着,哭声响亮。我摩挲着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她。

“你得想点办法呀!早晨一睁眼,那股难闻的气味就侵入了我的全身,嘴里、肺里和胃里被搅成一锅粥,所有的内脏都在旋转。”

她一边哭一边诉说。

“为什么咱们家里到处都是这种气味呢?反正所有的东西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战战兢兢地说道。

“还不光是腊肉鸡蛋。烧焦的煎锅、陶瓷盘子、洗脸台上的香皂、卧室的窗帘等等,所有的东西都有一股怪味。一股味儿像变形虫一样突然扩散开后,别的气味将它包住,它们继续膨胀,接着又有其他的气味和它们融合在一起……简直没完没了!”

姐姐将泪眼婆娑的脸埋在桌子上。我一直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无可奈何地盯着她睡衣上的花纹。换气扇的嗡嗡声似乎比平时大得多。

“你知道气味有多可怕吗?简直让人无处可逃啊。它们毫不留情地不停向我进攻。我真想去一个没有气味的地方,就像医院的无菌室那样的地方。我想在那儿把内脏全都掏出来,用清水彻彻底底洗干净。”

“是啊,是啊。”

我小声附和道,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实在闻不到哪里有什么气味。清晨的厨房很洁净,橱柜里整齐地排列着咖啡杯,墙上挂着已经干透的白抹布,窗外是冻结般的晴空。

我不清楚姐姐哭了多长时间,好像只有几分钟,又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总之,她直到哭够了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脸来看着我。她的睫毛和脸颊上都挂着眼泪,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我并不是不想吃东西。”

姐姐平静地说。

“其实,我什么都想吃,像马一样大口大口地吃。我怀念以前能够香甜地吃东西的时候,这让我悲伤。于是我想象了一番景象:餐桌中间放着玫瑰花,烛光映在葡萄酒杯上,汤和肉冒着热气——当然,那里没有任何气味。我还想过妊娠反应结束后,最先吃什么东西,虽说我很担心妊娠反应是不是真的能够结束。我还试着画过画儿,画的是法式黄油炸比目鱼、排骨肉和菜花色拉。我拼命地想象,想画得尽量逼真一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天到晚都在琢磨吃,就像战争期间的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