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5/16页)

“一点都没变。穿过小学的正门,从花店那儿拐过去,就能看到M医院的招牌。那个医院的时间仿佛是停滞的,特别幽静。每次一步一步走近它,握着把手打开门,我就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似的。”

在屋子里,姐姐的脸颊也好半天没能暖和过来,还是晶莹剔透的。

“诊室也没有什么变化。细长的药柜,大夫坐的结实的木椅,毛玻璃的屏风,都是以前见过的。陈设虽然都陈旧过时,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件不协调的新东西,你猜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就是超声波诊断仪呀。”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仿佛在说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检查时,我必须躺在那个仪器旁边的床上。然后,把衬衣和内衣都解开,露出肚子。少言寡语的护士走过来,挤出一些透明的软膏抹在我的肚子上,软膏放在比牙膏大得多的软管里。我特别喜欢那种感觉。像明胶一样透明润滑的软膏抚摸着我的肌肤,感觉很奇妙。”

姐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接着,大夫把一个类似于无线电收发机的盒子摁在我的肚子上,盒子由一根黑色管子连到超声波装置上的。刚才不是涂抹了软膏嘛,仪器便紧紧地贴着我的肚子。于是显示屏上就显示出我身体里的样子。”

她用手指转了一圈那张放在桌上的照片。

“检查结束后,护士用刚刚洗过的纱布给我擦拭肚子,那瞬间有些空虚。我每次都希望时间再长一些,能让我多感受一会儿。”

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

“出了诊室,我赶紧去洗手间,再次从裙子里拽出衬衣,看看自己的肚子。我想看看肚子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软膏,可是每次都会失望。因为肚子上什么也没有。用手摸了摸,也没有黏滑的感觉,既不湿也不凉。真让人失望。”

她叹了一口气。

地板上躺着一只姐姐摘下的手套。外面下起了细雪。

“自己的身体里面被拍成照片时,你是什么感觉?”

我看着窗外随风飘扬的细雪。

“大概和他给我做牙齿模型时差不多吧。”

“是姐夫吗?”

“嗯,感觉有点害羞,有点兴奋,还有点害怕。”

姐姐说完慢慢地闭上嘴唇,不再说话。

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把话说完后,就不再说话,对她来说可不是个好现象。这说明她无法应对自己紧绷的神经。过不了几天,我想姐姐又要去二阶堂先生那儿了。

在我们俩之间,模模糊糊的胎儿的身影被包裹在暗夜之中。

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十周+两天

姐姐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厉害了,并且没有任何好转或者停止的迹象,她的心情坏透了。

她什么都吃不下。我把我能想到的各种食物列出来供她选择,可是没一个想吃的。我翻出家里所有烹调方面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也没有用。

我深切感到,原来“吃”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但听说胃里太空的话,会绞痛,所以姐姐说“必须要填一点什么东西进去”——她绝不说“吃”这个词。

她选择了羊角面包。其实如果是为了缓解胃疼,不见得非要选择羊角面包,华夫饼干或炸薯片什么的都可以。只不过是她在做选择的时候,面包筐里凑巧露出了一个早晨吃剩下的羊角面包。

姐姐从月牙形的羊角面包上掰下一角塞进嘴里,几乎连嚼都不嚼就咽进了肚子里。有时卡在喉咙里,她就打开罐装的运动饮料,勉强地喝上一口。这种情景看上去绝对不像是在进餐,而像某种莫名其妙的巫术或修行。

姐夫不停地找来刊登有《特集·我是这样度过妊娠反应期的》《妊娠反应时丈夫的作用》等文章的杂志。我非常吃惊,居然有这么多有关孕妇和婴儿知识的杂志!《克服妊娠中毒症!》《妊娠时期出血大百科》《生产花费的筹措方案》……看着这些标题,想到今后有可能降临到姐姐身上的难题竟然如此之多,我不禁沮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