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别与分离(第4/4页)
“你希望我陪你走到大门口吗?”赛拉斯问。
伯蒂摇摇头:“我还是自己走吧。嗯,赛拉斯,如果你遇到麻烦了,就叫我,我会去帮你的。”
“我,”赛拉斯说,“不会遇到麻烦。”
“我也这么觉得,但还是想和你说。”
教堂很暗,还散发着霉味、潮气和陈年石头的味道。平生第一次,伯蒂觉得这里好小。
他说:“我想看一看世间万物;我想把生命捧于掌心;我想在一个热带荒岛上留下脚印;我想和别人一起踢足球。”他停下来想了想,“我想要一切。”
“好啊。”赛拉斯说。他抬起手,像是在撩开眼睛上的头发——这动作可不像他。他说:“假如我真的遇到了麻烦,一定告诉你。”
“尽管没那可能?”
“借你吉言。”
赛拉斯的唇角仿佛挂着一抹微笑,或一丝遗憾,但这也可能仅仅是光影的小把戏。
“那么,再见,赛拉斯。”伯蒂伸出手,就同小时候一样。赛拉斯古象牙色的冰凉手掌握住伯蒂的手,郑重地摇了摇。
“再见,诺伯蒂·欧文斯。”
伯蒂拿起小箱子,打开门走出教堂,头也不回地沿着斜坡走到路上。
三更半夜,早过了坟场关门的时间。伯蒂不由想,到了门口他还能直接穿过去吗?难不成他还得折回教堂拿钥匙?可当他到门口时,却惊讶地发现供行人出入的小门敞开着,像是在等他,仿佛坟场本身正在与他道别。
一个苍白圆润的身影站在敞开的门边。她冲走近的伯蒂微笑,月光下,她泪眼盈盈。
“我来了,妈妈。”伯蒂说。
欧文斯太太揉了揉眼睛,又用围裙擦了擦,接着摇了摇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饱览大千世界。”伯蒂说,“惹一些麻烦,再从中脱身。探访丛林和火山,沙漠和岛屿。还有人,我想遇到很多很多的人。”
欧文斯太太没有立刻回应。她深情地凝视了伯蒂一会儿,接着启唇唱起一首歌。伯蒂记得这首歌,当他还小时,妈妈经常唱着这首歌哄他睡觉。
睡吧,我的小宝贝,
一觉睡到自然醒。
若我没有说错——
长大后你就会看到整个世界。
“你没说错。”伯蒂说,“我会的。”
亲吻爱人,
共舞一曲,
找寻你的名字
和埋藏的宝藏。
欧文斯太太终于想起了最后几句歌词,她为儿子唱道:
面对生活,
面对生活的痛苦、生活的乐趣,
走遍万水千山。
“走遍万水千山。”伯蒂默念,“前路千难万险,但我会迎难而上。”
他张开双臂拥抱母亲,就像小时候那样,尽管他抱住的可能只是一团雾气,因为路上已没了母亲的身影。
他向前迈了一步,穿过门,走出坟场。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儿子,我真为你骄傲。”但这也可能是他的幻觉。
仲夏的天空,东方渐明。伯蒂走下山坡,走向活人、城市与黎明。
他的箱子里有护照,口袋里有钱。微笑一直在他的唇角上跃动,但笑意之中透着警觉,因为这个世界比山上的一个小坟场要大得多:他会历经险境,也会见证奇迹;他会结识新朋友,会再见老朋友,会犯错误,并在走遍万水千山之后,再度回到坟场,或与骑在矫健灰马宽阔后背上的女士一同驰骋长空。
但在此刻与未来之间,存在着生活。
伯蒂睁大双眼,敞开心扉,走进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