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船难的人(一)(第3/4页)

艾德明白了自己到克鲁索这儿来的意义,这是又一个安排,就像是洗碗或者埋那个两栖动物一样,但这次的是个决定性的安排,这一步迈出就不可能再回头。

“到第一次巡逻,”克鲁索接着说,“他们就对那些侵犯边界的人动真格的了——他们是这样说的,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对边境规定的破坏——到那次巡逻还有一些时间。有些自作聪明的人会钻进树林里,但没有人能在那儿坚持很长时间。他们会定期检查沙滩上的掩体。非法留宿的人里有些有经验的,他们会在陡岩下面的沙滩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脸上盖一块手帕,嘴里插一根用来呼吸的管子。假如你晚上去那儿散步的话,注意下这个没有坏处……当然,有几个会跟服务员海滩上的人交上朋友,但那一堆人里的大部分,我觉得绝大部分会上我们这里来,顺着水泥板路或者走卡普里路,沿着高崖一路上这儿来,到荆棘岩上来。”

艾德知道大家喜欢把这个岛称作北方的卡普里岛,但卡普里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克鲁索默默地做个手势,把所有的一切都囊括在一起:那些小路,高崖,大海,还有他们自己,站在窗边,克鲁索的房间里,纱帘后面。

“他们走投无路。先是那种强烈的愿望,那愿望到这里后会变得更加强烈,然后是被困在这儿,进退不能。”

“或许不仅如此,”艾德反驳说,“有些人只是好奇而已,想看看这个小岛,就是旅行的人,到了一块很小的土地上。”

“他们是朝圣的人,走过了地球上最远的路,艾德。”

“然后呢——他们就坐在这儿?”

“不然去哪儿?这是个观景平台,能看得很远,视线好的时候能看到彼岸。没人能禁止你看,没人能禁止你有愿望,到太阳落山时就更不能。”

艾德仔细听着克鲁索的声音,他的声音这时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一片深红色的反光溢满整个房间,他们从纱帘前退开一点。那个壮丽的火球看上去很奇怪,它起先像是个被压扁的硬币,一枚炽热的硬币,然后慢慢融化,被支付给了夜。艾德的脑袋里突突作响,不过最后他明白了:克劳斯纳的观景台就像一块保护地,大家在这里遵循着默认的保持安静协议,这是这个国家边境上的最后一个藏身处——报偿是施特拉尔松德。施特拉尔松德黄啤是一种寡淡的劣质酒,供货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用自己的铝制餐具,有的时候也用钢盔把这种酒从山丘那边的兵营运过来。这些士兵艾德也见过几次,他们两个或者三个人一起,穿戴着整齐的军装,迅速而无声地穿过通向客人就餐区的台阶,跟着里克顺着吧台后面的台阶钻进地下室。他脑海中没有这些人的具体形象,只有一种暖色调的图画,里面包含着这些人身上的谦卑和友好。他们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是透明人一样,没有固定的轮廓,他们是精通隐身术的人。最特别的是,他们虽然系着武装带,穿着靴子,肩膀上扛着机关枪,却努力要做出度假者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就好像他们能靠这种闲散摆脱自己的物质外形。克鲁索把这些人称为“岛上的战士”,并特别强调说吧台夫妇跟这些士兵私交甚好,“就像一种收养关系,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等午夜巡逻开始的时候,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消失,不能让人看见。从去年有人逃走了之后,就再没有原谅一说。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艾德。”

太阳消失了。露台上的铸铁路灯亮起。一根浓黑的梁悬在地平线上,就像一个想象中的,边缘发着红光的大洲,或是一块烧得非常充分的煤饼,艾德心想,现在可以关炉子了……

克鲁索碰碰他的肩膀。

“你知道,”克鲁索说,“这是你的第一个分配日。这就是说,你可以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