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姆施塔德(第3/4页)

艾德想到洛沙问自己的话。有没有看到索尼娅,“在海上”。

“他们当然给他判了刑。涉嫌非法越境,涉嫌逃离共和国,涉嫌叛国,不管他们是怎么称呼的。他那一年十七岁。有个人说,我们养大了侵犯边界的人,在他们看来,是我们侵犯了边界,那是祖国的皮肤,是它敏感的身体。就像败坏了的血液,充满脓水的脓包,会突然破裂,想要流出来。”

艾德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告诉教授那个镇卫生站来的人的事,但大猫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否决持续时间很长,而且让人感到奇特的愉快,完全控制了艾德。他想起了马修。他的伤口嗡嗡响,恨不能就地睡一觉。

“我有一些发现,在放射物理方面,这一点您可能已经知道,甚或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如果允许我这样说的话。我们的养子被捕后,这事就完了。所有的实验都被终止,我的同事都被调去柏林。仪器都还在,保养得很好。像您这样的事真是百年难遇,那之后我就又开启了我的研究站,嗯,您真是个特别的病人,本德勒先生,天下第一的叹气高手,如果您允许我这样说的话。”

罗姆施塔德轻轻笑了起来。

从教授的哀怨中能够听出一种非常阴郁的腔调,艾德决定要小心提防。

“那些日记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显得既愚蠢又多余。

“阿洛沙被送进了少管所,在托尔格洛[2]。实际上就是一座监狱,纳粹统治时期那儿是关逃兵的。半年之后他被放出来了,还比较快。不是每个人都有个将军父亲。我们也做了些努力,但没起什么作用。他们让他好好表现,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什么的。奇怪的是,他自己提出要去克劳斯纳。小时候他就经常到那上面去,那些旺季来打短工的人喜欢他。他有的时候会帮忙收酒杯,擦桌子,他们就给他冰激凌或者汽水。他在那儿待的时间很长,他是那些人的吉祥物,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故事。不过那会儿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这儿了,都是好人,分散到了天南海北,好了不说这个。他们要送他去接受专业酒店工作人员的培训,但是阿洛沙拒绝了,他就愿意去洗碗,作为没有经过任何培训的人。后来他们也同意了。我想,他们把这看成了一种忏悔,把克劳斯纳当成了劳改营,于是洗碗成了特别的改造方式,惩罚性的劳动,临时的,可以赶走他脑袋中的那些古怪想法,这是重新做人,成为被人认可的社会成员的必要前提,类似于‘用我的手制造我的产品’[3]。今天看起来,那是个很荒唐的想法。但在当时,这里还是另外一番景象,这个国家不一样,这个岛也不一样。那时还没有脱离了社会的社会,虽然有旺季来打工的人,没错,但不是现在这样的人,也没有他们的那种装腔作势。有些东西真是很没品位,不是吗?”

“我没怎么参与,到目前为止。”

“您从来没在那棵佛树上过过夜吗?”

“洛沙说不是非去不可。”

“不是非去不可,很好!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在洗碗间里干了十年了,脑袋里烟雾缭绕,双手泡软了,而且没有产品——不是非去不可,是吗?”

大猫在教授的大腿中间蹭着自己圆圆的大脑袋。这一次是点头,有催眠作用的点头。

“冬天,我就把他雇作辐射研究所正式的房屋管理员。想想看,他从托尔格洛回来之后就拒绝走进正屋,真荒唐。所以他就住进了这栋砖房,以前的变压器房,我们没来之前就已经用来临时存放实验室的垃圾。他把这里叫作塔楼。冬天这儿冰冷刺骨,但阿洛沙无所谓。这是他的堡垒,他坐在望远镜前,写着,筹谋着。”

“有些人宣称他们当天还看到索尼娅了,在大街上,在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