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最后一幕(第2/5页)

一种绝望的声音充满整个林间空地,这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下,而不是从蜂群那里钻出来的。蜂王死了,艾德心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喊着兰波,慢慢地推开门,一股甜甜的浊气扑面而来。床铺乱糟糟的,一股睡觉和剩饭的味道。艾德走到书架跟前,就好像他是专为这事来的。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书架的每一层上都有打烂的蜂房,里面的蜂蜜不断滴在书上。兰波不多的藏书(不超过两百本)变成了一大块柔软的、流淌着的金色。书里面像是有个活物,结实的有机体,一个奇妙胚胎最外层的壳。那美味不断地流淌着,一点没有减少的意思,就好像蜂房里有取之不尽的储备,或者现在从书里也在往外淌着蜂蜜。这甜蜜的,呈波浪状缓缓流下的东西似乎让下面的书很满足,书们就像是在神游或者沉思。“为了安慰。”艾德喃喃地说,因为蜂蜜就好像在安慰那些书,没错,蜂蜜和书是一体的,书和蜂蜜,独特的长生药。不过这当然是错觉。事实上,那些书跟洒出来的蜂蜜一样哀伤。从现在开始,书们心想,再也不会有端盘子的把我们带到洗碗间去念给洗盘子的人听,也不会再有懂得以诗作答的洗盘子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洗盘子的人写的诗,也就不用再巴望他们写书,循环就这样被打破了。“不,还没有,还有点时间,”艾德小声说,“我向你们保证。”

蜂蜜藏书。艾德不知道自己盯着那缓慢的流淌和温柔的坠落看了多长时间。他还不想回去,于是就在窗户前面的小桌旁坐下,那上面放着一支铅笔和几个如尼文字母,也许是海岛日那天,或者以前分配日的时候留下的。他的脚碰到了一个煤桶,这个桶其实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没有炉子的养蜂人小屋里。他从桶里拿出一些揉成团的纸,把它们捋平。绝大多数纸上都只写了类似于标题的一行字,此外再就没有什么了。“我们在这里本没有常存的城,乃是寻求那将来的城。希伯来书13章14节。”艾德见过这句话,就写在海岛公墓停尸间的上方。还有一张纸上是一篇关于蜜蜂的短论文,下面画了一个像蜜蜂一样的男人,胸前覆盖着细细的绒毛,他那张蜜蜂似的脸上全是愤世嫉俗,或者至少是愤怒。他的两个下肢末端长着脚,紧紧并拢放在性器官前面(或者那个可能是性器官的地方)。看上去他就像在用两个脚后跟互相摩擦。你也可以说他是个佛陀,没准是在暗指短工们在佛树上的恣意狂饮,但男人的脚趾上长着小小的、弯成倒钩的爪子,胡子尾端弄成三叉戟的样子——这毫无疑问是艾德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

艾德默默地把这张有蜜蜂文章和男人画像的纸放在克龙巴赫的盘子旁边(不经意间——还是以前留下的对经理的敬意),但克龙巴赫看都没看,就把那张纸递给了克里斯,克里斯又把它推到克鲁索坐的那一头。克鲁索道了声谢,客气得有些奇怪,就像一个要提醒自己保持尊严的人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把纸举起对着光,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下。他低着头咀嚼,吞咽,然后再次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

“有生殖能力的蜜蜂……”克鲁索顿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开始,“有生殖能力的蜜蜂——蜂王和雄蜂——为了交配需要飞很远的距离。蜂王在飞行状态下与多只雄蜂交配。为了保证与具有最优良品质的雄蜂交配,必须找到能够防止那些未被选中的雄蜂靠近的地方,比如岛屿。繁殖的目标是使种群具有勤劳、温顺和不喜爱聚集结群的品性——apis mellifera carnica[2]的品性,希登塞岛种群。”

吧台的冰箱启动了,声音盖过了松林间的风声。秋天的风暴来报到了。

“这个消息,”克鲁索解释说,“证明兰波早晚有一天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