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童话(第3/4页)

罗姆施塔德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门,但他并没有跨出门槛。他好像并没有马上认出艾德,但他在微笑,而且一直保持着那个微笑。走廊里灯光昏暗,有一瞬间,艾德以为听见了什么声音——有人在那儿,毫无疑问。艾德慌忙总结了一下关于他朋友失踪的一些必须要说的话,从其他那些人的离开讲起,确切地说,其他所有人,除了他自己。说的时候,他朝那个老虎钳半转过身子,就好像在那里的寻找也必须要提到一样。罗姆施塔德也看到了那个老虎钳,但他更像是在看着辽阔汹涌的海面。然后,他请艾德稍等,并且关上了门。不久,他重新打开门,请他进研究所里去。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艾德的脸,于是艾德就又重复了一遍关于克鲁索的问题。走廊里的空气污浊,一股剩饭味和陈年的汗味——一股罗姆施塔德的寂寞发出的臭味。艾德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不知道罗姆施塔德会不会也是一个边缘人,跟哈雷的那个房屋管理员一样,受过教育,是知识分子,但是已经退出了战斗,并因此感到绝望,还不止是绝望。

艾德就像上次去斯维登哈根时一样,也感到了这个地方对自己的影响。他很累,双膝发软。“您知不知道克鲁索去……?”教授摸摸他的头发,“您怎么样,本德勒先生?都恢复得非常好,是不是?”艾德很想坐下。他得休息一下,哪怕只有一小会儿。罗姆施塔德做了一个幅度非常大的、仿佛朝研究所的深处无限延伸过去的动作,把一把椅子拽了过来:地板胶发出一阵干巴巴的、抑扬顿挫的吱啦声,声音从房子里冷冷清清的走廊朝艾德飞过来。与此同时,房子的基座旋转起来,研究所里所有的房间都开始移位,伴着一阵电流的嗡嗡声……当然了,研究所就是为这个设计的,艾德推导着,迟钝而又睡意浓重,所以当那把椅子来到他身后,温柔地顶进他的膝盖窝,而他出现在实验室中间,正对着一些巨大的、铅灰色的射线发射机时,他并没有特别感到惊奇。现在他听出来了,发出嗡嗡声的就是这些发射机。不过就是弄明白了最重要的事情,艾德心想。他又提了一遍那个关于自己兄弟克鲁索的问题,但只是在脑子里,因为这时,罗姆施塔德开始说话了。

他就像列举荣誉称号一样说着自己这个研究所到目前为止有过的各种名称。“辐射研究所,放射源研究所,海因里希·赫兹研究所,电子物理中心研究所。”1970年的那次大火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折,他们因此失去了自己的观察塔。老百姓一直把他这个楼叫作放射所。“从我们在对抗儿童骨结核病方面的成功,到发光研究,到发明节能灯……”这个讲话的内容是有关他这个研究所的历史,郑重,自豪。他讲的是几十年前(在他的领导下)就已经开始的实验,“想想看,都是用自己的人做实验,当然,这说到底跟那些伟大的研究者家庭没什么不一样,想想贝克勒尔,居里还有伦琴”。这些实验,罗姆施塔德强调说,很快就能重新开始,至少根据他对局势的判断是这样,全力以赴地继续进行,“因为我们就是人民,小伙子,我们留在这儿,在这个岛上,是不是,因为在这儿,我们就是人民!”

他又摸了摸艾德,但好像只是要检查一下他脑壳顶的弧面。

“这么说他接受您了?给了您所有的权利和义务?”教授摸着兄弟结盟时留下的那堆刀痕。他说得平静而缓慢。

“现在您自己也跟阿洛沙差不多了,勇敢,执迷,而且受着欲望的驱使,对吗?您会怎么称呼最后把你们……分开的东西?您还没有拥有的东西?”教授用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的头调整好方向。

“人的迷惘和孤独感真是会非常强烈,是不是?”嗡嗡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