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长角的人(第4/10页)

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村里很多人家会在腊月里杀年猪,腌肉过年。杀猪不比宰鸡,村人自己不会屠宰,专门找了邻村的郑屠夫来。郑屠夫到了,先指挥大家将猪摁倒捆绑吊起来,那猪拼命嚎叫挣扎,屙屎撒尿一地。屠夫等猪老实了,才拿把放血刀,一刀下去,猪血直飙,主人家早就拿了木桶在那里等着。猪血旺也是难得的一道美味。

每逢杀猪,杨户头都会被主人家找去帮忙。一来二去,他跟郑屠夫就熟了。郑屠夫可怜他没娘老子的人,孤苦伶仃的,就问他:“小伙子有把子力气,想不想跟我学杀猪啊?”杨户头真就歪了头想了一会说:“如果你不是开玩笑,真肯带我,我就拜你为师啦。”郑屠夫又问:“杀猪也是贱行当,你真的不嫌弃吗?”杨户头说:“杀猪刀怎么也比镰刀强啊。”

就这样,杨户头拜师学艺,每天都到郑屠夫家听命。那时候除了过年做寿,就只有遇到红白喜事主人家才会杀猪,郑屠夫也不是每天都有营生。有事杨户头就跟师傅出活,没事他就帮师傅家干杂活。郑屠夫逮着空也跟杨户头言说杀猪的诀窍,别听死到临头猪叫得凄惨,其实杀猪也不难,掌握了方法,跟杀只鸡一样。不同的是,鸡的身子骨轻,你可以左手撸住鸡翅,右手持刀割鸡脖子,跟割稻把差不多。猪有两百多斤重,只能吊起来,左手揪着猪耳朵右手下刀。

自从郑屠夫带了徒弟,师徒两个都是生猛有力的人,慢慢的四邻八乡的人卖猪也来找他们相帮。大家都说:“郑屠夫杀猪无数,身上杀气很重,一到猪跟前,猪就老实听话了,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还真别说,他们帮着卖猪,真就没有出过意外。以前卖猪,一般都是一个村子里几户人家伙同着一起将猪送去镇上卖。将猪四脚绑定了,抬起来扔到船舱里,但经常有猪会挣脱绳索,嗷嗷叫着跃过船舷,落到了水里。猪会游泳,在水里更不容易制住。不仅很难制住,有时人只能在船上眼睁睁看着猪游走。因为一个不好的说法是,这些猪是被猪婆龙引诱到水里去的。以前江河湖泊里到处都是猪婆龙,不仅吃猪,也会将船拱翻,以人为食,所以大家都很忌惮。水里不仅有猪婆龙,还有花里胡哨的大蛇。平时很少见到大蛇,一旦有猪羊的尸体浮在水面上,总有大蛇盘踞在这些动物的尸体上,瘆人得很。一旦猪跳到水里,大家只能看着几百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做了郑屠夫的徒弟,杨户头的生活明显有了改善,还经常能带点猪下水回来。杨户头就是这样开始喝起酒来的,一晃两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年冬天,天气是交关冷,大家都说几十年没这样冷过了,估计是老天要收人了。说也奇怪,果然死的人比往年要多。这些老头老太好像约好了比赛似的,今天这个村里死一个,明天那个村里死一双,这边前脚刚咽气,那边眼一闭后脚也跟过去了。搞得朔风里都是八音的残音,冷空气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郑屠夫和杨户头这对师徒,就格外忙碌起来。

有消息灵通的人还说,江苏这边是冻死人,安徽河南那边是饿死人,很多人都往江浙这边来讨饭了。果然,讨饭的人开始络绎不绝,很多是老头子老婆子,还有带着孙男孙女的,备言惨况,闻者落泪,少不得要多给点米。那时候讨饭的主要是要米,很少要钱的,逢到餐头就拿个瓷缸要点饭菜,吃完了再要点开水,水喝完,瓷缸也算是洗干净了,放到米袋子里等下次餐头再用。也有青壮年男子来乞讨,大家都很冷落这些人,以为壮劳力好吃懒做就不该,更有趁机偷鸡摸狗的嫌疑,总之没有好脸色给他们。妇人出来乞讨的很少,可能也是怕遇到流氓无赖,坏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