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籍、论文与理论,大学教授与游吟诗人,示巴国女皇、伯爵夫人与雅巴,以及在如此的混乱中出现的一个谜语和一个胆大妄为的想(第4/18页)

学徒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困意,看着趴在印刷机前的两个男人。他们必须亲眼见证最初的几页纸印刷出来;过去的几个月,他们一直沉浸在兴奋中,无论是阿尔杉茹,还是里迪奥,后者甚至更加兴奋——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里迪奥·库何才是阿尔杉茹的第一本书《巴伊亚民俗生活》的作者。

最后几名醉汉已经走了,最后一把吉他也奏完了缓慢的夜曲。斜坡上回荡着几声鸡鸣,过不了多久,城市又将活跃起来。阿尔杉茹的第一本文字,学徒每一章都听他读过,并帮忙排版、校对。他想掩饰自己的哈欠、疼痛的双眼和沉重的眼皮,但里迪奥还是注意到了,命令他说:“快睡觉去。”

“不,里迪奥大师,我还不困。”

“你都快站不住了。快睡觉去。”

“教父,求你了。”少年的声音中不止有请求,还包含着热情与决心。“你跟里迪奥大师说说,让我待到最后吧。困劲儿已经过去了。”

他们只有晚上才能印书。一到白天,机器与有限的旧铅字便要用作正常用途:游吟诗人的诗集、店铺的宣传广告。每个月底,库何都要给伊斯特旺先生一笔神圣的钱来支付欠款。他们不仅要与时间赛跑,也要跟小型手动印刷机做斗争:它就像一个风湿病患者,会时不时地耍脾气、找麻烦。里迪奥·库何把它称为“我的大婶”,只求她心情好、肯合作。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修理机器花去了大部分时间。

学徒名叫塔代乌,对这门手艺很感兴趣。伊斯特旺·德·多里斯最终决定退休,把印刷作坊卖掉,这时,里迪奥叫小男孩达米昂来做帮工。他只做了很短一段时间,因为墨汁、铅字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他更好动,喜欢在大街上自由活动:在公共广场辩论,给人送口信,递送诉讼请求、卷宗、档案、诉状,在法官、律师、干部、修女之间跑来跑去。在从业初期,达米昂就展现了他的机智与浪荡。这个作坊虽小,但活儿一点不少;后来又来了许多学员,没有一个人能干得长久,也没有一个人达到过工作的要求。塔代乌是第一个让里迪奥大师感到满意的。

大师同意之后,他开心地叫了出来,洗了把脸赶走睡意。他看着阿尔杉茹一天天、一页页地写下那些文字。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这位他叫作教父的人有多大帮助:正是他给了他无尽的动力,让他致力于这项崭新而艰苦的事业,从事这门精确而细腻的艺术,将真理付诸纸上,用文字记录下它最细微的意义。

佩德罗·阿尔杉茹正是为了他们而写,也是写给他们看的:他们一个是他毕生的挚友、干亲家、合作伙伴、孪生兄弟,另一个就是这个小男孩,他有着炙热的目光,瘦弱却充满活力,有强烈的求知欲,他是多洛黛娅的儿子。工作终于快完成了,里迪奥又赊购了些纸。

让阿尔杉茹提笔写书,最早是托罗洛街区的小伙子瓦尔德罗伊尔的主意,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人也提出了同样的建议或暗示。阿尔杉茹一直喜欢读书,对手中每一本书都感兴趣。他喜欢记录事实、新闻和故事,记录一切跟巴伊亚人民生活习俗相关的事,却从来没有流露过写作的想法。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许某位高校老师能将这些问答记录用在论文里——论文将非常流行,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讨论这个话题,无论是在课堂里、走廊里,还是广场上。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一大群人都在认真地听阿尔杉茹讲故事,一个更比一个有趣,令人浮想联翩。里迪奥·库何与塔代乌正在整理一本诗集;在这本书里,若昂·卡尔达斯,“人民的诗人与仆臣”,用七音节的诗行与蹩脚的韵律,讲述了一个教堂执事的妻子,因为委身给一个神父而变成了无头母骡。她会在晚上穿过丛林、街道,从脖子里喷出火焰,吓附近的人。封面是里迪奥雕刻的木版画,风格简约但内涵丰富,表现了一匹无头母骡在路上惊吓民众,而它的头——虽然掉了却没有死——正在亲吻神父渎神的嘴。真是一场盛宴,用曼努埃尔·德·普拉赛德斯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