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9页)

7月1日,工人爽约没有前来。寺庙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催促人家来从速修理。

6月30日,我又一次去千本金出川,买了夹馅面包和豆馅糯米饼。寺庙不供零食,我曾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在那里多次买过一些点心。

但是,对口买来的点心不是为了充饥,也不是为了服安眠药用。勉强地说,是一种不安的情绪促使我买来的。

我手里拎着的鼓鼓的纸口袋与我的关系,就如同我此刻即将着手干的完全孤立的行为与这种寒碜的夹馅面包的关系……从阴沉沉的上空透出的阳光,恍如闷热的雾零,笼罩着屋宇柿比的老市街。汗珠突然悄悄地在我脊背上划了几道冷线流淌了下来。我劳顿了。

夹馅面包与我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我这样预想:面对着行动,精神无论多么振奋于紧张和集中,我那依然孤独地残留的胃即使在这种时候,恐怕还是寻求那孤独的保证吧。我感到我的内脏好像我那寒怆而又决不驯服的家犬。我知道,我的精神无论多么觉醒,我的胃和局这些感觉迟钝的内脏器官梦见的还是厨房里的温乎乎的日常生活。

我知道自己的胃梦见的东西,是夹馅面包和豆馅糯米饼。即使在我的精神梦见宝石的时候,它依然是顽固地梦见夹馅面包和豆馆糯米饼……反正人们试图勉强地理解我的犯罪时,夹馆面包会提供像样的线索吧。人们可能会这样说:

“那家伙肚子饿了。这是多么合乎人之常情啊!”

这一天到来了。那是1950年7月三日。正如前述,估计今天之内不会修理好火警报警器。下午六点,这已经成为事实。因为向导老人再次挂电话催促过了。工人回答说:“对不起,今天太忙,去不了。明儿一定去。

这天参观金阁的游客约莫上百人,六点半将闭馆,人流也已临近退潮。老人挂完电话,向导的工作就结束了。他茫然地位立在厨房东侧的土间里,眺望着小小的菜园。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从一大早就下下停停,停停下下。风地轻轻吹拂,不那么闷热。菜园里的南瓜花在细雨中星星点点地绽开。另一面,上月初开始播在黑油油的田埂上的大豆正在萌芽。

每次老人想什么事情的时候,下巴额儿总是在动,有时做工粗劣的全副假牙还会上下碰撞,发出了声音。他的假牙不合适,每天重复讲述的解说越来越让人听不清楚了。尽管人们劝他去修理,他却一直也没有去矫正。他凝望着菜园子,嘴里嘟哝着什么。他一嘟哝,又发出了假牙的碰撞声。声音一止,又嘟哝起来。大概是抱怨报警器修缮进展不顺利吧。

听着那种听不清楚的嘟哝,我觉得他仿佛是在说,不论是假牙还是报警器,再怎样修理也不可能修好了。

这天晚上,鹿苑寺老师住处来了一位稀客。客人昔日是老师的同一僧堂的学友,如今是相并县龙浩寺住持桑井禅海和尚。要说与老师是同一僧堂的学术,我的父亲也是啊。

寺庙的人给老师前往的地方挂了电话。对方回话说:老师再过约奖一个钟头就会回去。禅海和尚这次上京都,打算在鹿苑寺泊一两宿。

我清楚地记得,昔日父亲动不动就愉快地谈起禅海和尚的事,可见父亲对和尚的敬爱之心。不论外表还是性格,和尚的确是属于男性的豪放的禅僧的典型。他身高近六尺,肤色黝黑,眉毛浓密,声音宏亮极了。

寺庙的师兄弟来唤我的时候,禅海和尚对我表示了想在等候老师回庙的这段时间里同我闲谈的意向,我有点踌躇。因为我害怕摔海和尚的单纯而澄明的眼睛会不会着穿我今晚迫在眉睫的企图。

掸海和尚盘腿坐在正殿客殿的十二铺席宽的房间里,品尝副司精心备好的酒和下酒的素斋。我来之前,是师兄弟给他斟酒;我到之后,就由我替代。我端坐在禅海和尚面前为他斟酒。我背何下着无声的菲菲的细雨的黑夜。禅海和尚所能望见的,只能是我的脸和这梅雨季节的庭院里的黑夜。也就是说,所能望及的就是这两样黑暗的东西,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