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就这样开了 读《美学散步》(第3/3页)

好的诗歌,大气的诗歌是要人放开怀抱的。境随心转,才见得真神采真气魄真性情。如《诗品·旷达》所说:“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如何尊酒,日往烟罗。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莪莪。”这章平平实实地从生死苦乐入手,来引入这种“倒酒既尽,杖藜行歌”的大旷达和大潇洒。试看有多少文人骚客,是陷入一己的悲欢离合中,积习成气,不能自拔的。难怪同章的皋解中这样写道:“迂腐之儒,胸多执滞,故去诗道甚远,惟旷则能容。若天地之宽,达则能悟,识古今之变。”

这样的旷达深远是自内而出的。它是一个人心境开阔后自然形成的气象,而不是由向外的铺张拓展而来的。对此宗白华也深有体会,他在《中国诗画的空间意识》中说:“这不是西洋精神的追求无穷,而是饮吸无穷于自我之中……深广无穷的宇宙来亲近我,扶持我,毋庸我去争取那无穷的空间,像浮士德那样野心勃勃,彷徨不安。”心胸境界的大小,既是做诗的用力处,也是做人的着眼处。对此儒家辨析得很精微,熊十力在《新唯识论》的文言文本中说:“心为境缚,则天地虽大,诗人犹嗟靡骋,境随心转,则陋巷不堪,贤者自由乐在。”境界的和美开阔不是以见闻思辨上来的,不是说你知道得越多辨析得越深,境界就越好。它不仅讲究涵养,更有自身的悟性和造化在,故马一浮说:“闻道非耳,见性非眼。”把这样的道理往大处推,即是程子所说的“仁者以天地为一体”和王阳明的“心外无物”。关于“心外无物”,王阳明有一个注解,他说:“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思维意念,无不自此心出,无不是心中之物,而意之所在的山间大地,亦在此心的包容中。其间道理幽微精细,本文限于篇幅,故不在此细述。今人心粗,对此多无感应,而只要潜心玩味几首好诗,胸中迂执得以涤荡,再来看这样的道理,自有亲切处。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