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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次失恋之后,徐五四对于找朋友,实在有点倒胃口了,似乎再也打不起兴趣和精神来。可妈却一反前几次怨人自怨的常态,反倒显得很大度、很踏实,满怀信心地把那块雷达表锁进箱子,就像镇上了足以保佑她招媳妇抱孙子的神符似的。一想到箱子里还有那块表,妈就会觉得斗室生辉,颇有些破家值万贯的自矜了。破家值万贯,不愁招不来个好媳妇!

崭新锃亮的一块表压了箱子底儿,徐五四却不甘心了。这不等于浪费了吗?难道非耗到市场上的手表全降了价再拿出来不成?何况他手上那只花了八块冤枉钱买来的电子表,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傻呆呆地不肯往前走字了,他事事得跟别人问时间,自己不方便,人家也烦。他们干公安的,手上要是没个准钟点,甭提多耽误事了。

去年夏天,他们到东大桥去抓一个赌博集团,本来定好了晚上十点钟准时从分局出发的,就因为那坑人表临时停了摆,他竟晚到了半个多小时,那次的拘留证恰恰又是锁在他的抽屉里,他不来谁也动不了窝,结果险些给那帮“赌爷”溜之乎也,搞得很是不好。从那次以后,他和妈就开始了漫长而艰巨的谈判——要表。

“瞧您,地主婆儿似的,什么都锁箱子底儿。”

“对了。你妈地主婆,你是什么?小地主!”

“锁箱底儿也不能下小的,锁着不是白锁吗?”

“一点也不白,锁着,我心里安稳。”

“您瞧,我们干公安的,哪儿能没有表啊,误了事您能负责吗?”

倒是这类话,偶尔还能使妈打个愣,犹豫上一会儿,可最后还是她的老主意,“你周围那么多人,谁还能没个表呀,噢,跟旁人问个钟点儿就显你掉价啦?”

没办法,妈妈的倔劲儿,比他还倔,难怪连于英雄提起这老太太来都要摇头苦笑。不过说到于英雄的鬼点子,徐五四也不得不服,到如今这块表能戴上他的手,没有于英雄的三寸不烂之舌是绝对不成的。

“大妈,您可不知道,这表呀,可不比酒。酒是越放越值钱,表可得老让它走着,像您这么老放着,里面非生锈不可,那三百多块钱不等于白扔了吗!”

这话确实把妈唬住了,然而还是半信半疑,表虽然拿了出来,看着五四兴高采烈地戴在手腕上,她的脸上却还是一片不大放心的神色。

“当心,别磕了碰了,这玩意儿娇气着呢。”

“碰不了。”

“记着,玩球、洗手什么的,别忘了先摘下来。”

“妈,您真是科盲,这是高级表,防震防水。”

“对了,你妈是科盲,你妈不开眼,反正你到时候得给我摘下来,摘个表能费你多大劲儿呢?要是透出旧来,回头怎么给人家呀。”

这表,在他手上被精心地戴了七个月,看来,现在真要派出去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他和杜丽明已经认识了三个多月,相处得也还可以。上三十岁的人谈恋爱,成与不成,眼光已经很实在。杜丽明长得不错,最突出的特点是皮肤白,不洗脸也显得那么洁静。她在新新小学当老师,是个上下班比较正点的工作。尤其叫徐五四满意的,是她至今也没有打问过他家的经济状况,她并不关心这方面的事。她的父母全是机关干部,有文化,大概不会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主儿。对了,她每天晚上送小媛媛回家这件事,也使五四十分看重,这说明她是很有事业心的。没事业心的姑娘将来准是个碎嘴子,千万不能要。

当然,如果面面俱到地要求,杜丽明也并非无可挑剔,譬如她太馋,一天到晚零嘴儿不断。不过这毕竟属于小节,小节无害;再就是她的脾气,多少是太大太暴了一点,自尊心强得比五四还邪乎。可话又说回来,像她这样的独养千金,在家一向娇逞惯了,和人相处以我为中心,喜欢独断专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徐五四对此倒也并不觉得难耐。只要对方不小看他和他的家,他自己那个自尊心的包容量和伸缩性其实是极大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