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第3/7页)

安公公狂笑起来。现在他完好无损,只是整个人变成了蓝色。

父亲紧锁眉头,狠狠吐出两字:“怪物!”

安公公的笑声戛然而止,蓝色的瞳孔紧盯着父亲,神情凶恶。

“王爷,我说过,也提醒过您了,我是不死的,但我不是怪物!我讨厌人家说我是怪物,即便是王爷您。我请您收回这个称呼。王爷,您怎么能称我为怪物呢?我可不是怪物!我用我最昂贵的东西换来了这个馈赠,您养尊处优,怎么能想象我的失去?王爷,您可以鄙视我,但您绝不能说我是怪物,您无法想象我有多厌恶这种称呼。哦,这无疑是在杀我——”他将脸转向父亲身旁的行刑官,“想要杀我,来,我倒是想看看,谁能杀了我?你连我的皮毛都动不得,如何杀我?你可真是自不量力!再来试试看,去找一把上好的砍刀,去把大清最厉害的刽子手叫来,让他来,砍下我的头!快去!快去……哦,王爷,您竟然说我是怪物……”

安公公声嘶力竭,刺耳的声音令父亲烦躁,父亲想立即离开这间密室。他本能地将椅背上搭着的一件黑斗篷,随手向安公公扔了过去。这件斗篷像一片展开的乌云,遮住了那头狂乱的、嘶叫不已的怪物。

安公公在黑斗篷里剧烈扭动着。行刑官挥手,几个侍卫上前一番捆绑,才让黑斗篷平静下来。

父亲抚着自己的额头,走出密室。我已经来到外面的大堂。父亲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看见了我,他并无惊讶,只是皱了皱眉,他向我施礼,我连忙搀住父亲的臂膀。父亲在颤抖。方才那一幕在他心里远未平息,父亲眼里充血,满是疲倦。我快速向父亲讲述地下花园和安公公的瓶子。若是没有刚才一幕,父亲不会相信我。他紧锁眉头,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深。

“父亲,我们得将安公公带往绮华馆,在延春阁的墙上有一扇门。安公公手里有门的钥匙。父亲,那个地下花园就在门后……”

有极大的可能,父亲所说的石棺里的恶咒和邪灵就在那里。我应该看见过,经过过,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邪灵就在后宫,也许,正在窥视着我们。”父亲说。

“‘她’是谁,是谁发出了诅咒?”

我说的,是太后说过的“她”。父亲说的,则是火光中显现的那张脸。父亲称它为邪灵。

“我不知道它是谁。我只知道,它是一个女人,一个被遗忘的魂魄。恶咒与它牢牢连在一起。要去除咒语,就要除掉邪灵;要除去邪灵,就要去除咒语。它既诅咒了爱新觉罗,又诅咒了自己。自古,还没有人用过这么恶毒的方法,用诅咒自己的方式令自己不灭。公主,你看见过我脑子里的画面,你也看见过那张脸,它就是我要找的邪灵。”

“不,父亲,我只看见了大火,我没有看见火光中的脸。”

“它从火光中逃走,那张脸。它远离,藏匿,它藏在死亡里。死是断绝,而它的死,却是不灭。圣祖将装殓它的石棺放回原处,因这中了不死之咒的邪灵沉睡不醒。惊醒它是危险的,它只能被原样秘存。诅咒预言的时间在末世,可末世到底是哪一世,谁都无法预知,更何况是圣祖。以圣祖的豪迈和圣明,圣祖相信,祖先的基业不会有衰亡的时刻,而圣祖所开创的辉煌,会一直延续下去。所以,末世之说在圣祖看来荒诞不经。末世不会到来,圣祖以极大的信心掩埋了邪灵。可这无法销毁之物也显示出它不灭的意志,这在圣祖心里又布下阴云。诅咒的恶意令圣祖恼怒,圣祖将发出诅咒的女人从历史中抹去,就像她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遗忘为我们换来了没有阴影的安宁。她肉身粉碎,灰烬也被风吹散。最初,许多人还记得她的名字,后来,连名字也忘记了。现在的她,仅仅是一则诅咒的传说。这是与它有关的仅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