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7页)

这声音像催眠曲,我终于沉沉入睡了。睡了不久,车子突然停下,把我惊醒过来,车门打开,一个像仆人似的女人站在门口;我借着灯光看出她的脸和衣服。

“这儿有个叫简·爱的小姑娘吗?”她问。我应了声“有”,就给抱下马车;我的箱子也给卸了下来,马车立刻又驶走了。

坐了那么久,四肢都僵了,又给马车的声音和颠动弄得迷迷糊糊;等到恢复正常以后,我向四下里看了看。空中充满了风、雨和黑暗;然而,我隐隐约约地看出面前有一堵墙,墙上还有一扇门。我跟着我的新向导穿过这扇门;她随手把门关上,上了锁。在那儿可以看见一所房子或者说几所房子——因为建筑物一直铺展到很远——有许多窗户,有几扇窗户里有灯光。我们走上一条宽阔的石子路,溅着水往前走,从一个门里走了进去;随后,那仆人带我穿过一个过道,来到一间生着火的屋子,她就让我一个人待在那儿。

我站着,在火上烤烤我的冻麻了的手指,接着向周围看了看;没有蜡烛,但是壁炉里投出来的摇晃不定的火光,时不时地照亮了糊着纸的墙、地毯、帷幔和光亮的桃花心木家具;那是一个客厅,没有盖兹海德的休憩室那么宽敞,也没有那么华丽,不过是够舒服的了。我正困惑不解地在猜测一张画上画的什么,门开了,一个人拿着蜡烛进来;另一个人紧跟在后面。

头一个人是一个高高的女士,黑头发,黑眼睛,额头苍白宽阔;她半个身子都裹在大披巾里。她容貌严肃,举止端庄。

“这孩子太小,不该叫她一个人来,”说着她把蜡烛放在桌上。她细细看了我一两分钟,然后接着说下去:“最好还是让她马上上床睡觉;她看上去累了。你累吗?”她把手放在我的肩头上问我。

“有点儿,小姐。”

“一定也饿了;米勒小姐,让她吃点儿晚饭再睡。你是不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上学校,我的小姑娘?”

我向她解释我没有父母。她问我他们去世多久了;再问我有多大了,我叫什么名字,我识不识字,会不会写,能不能缝点儿什么;然后她用食指轻轻地摸摸我的脸蛋儿,说她希望我是个好孩子,便把我和米勒小姐一起打发走了。

我离开的那位小姐约莫有二十九岁光景;和我一起走的那位似乎要小几岁;第一位小姐的声音、神情、风度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米勒小姐比较平凡;虽然面容显出操劳过度的样子,但是脸色还红润;步履和动作都很匆促,就像一个手头老是有很多活儿要干的人那样。她看上去像是个助理教师,后来我发现她的确是助理教师。我由她带着,在这所布局不规则的大建筑物里,走过一个个房间,穿过一个个过道;我们走过的那一部分房子静得凄凉,但是一走出那一部分,就听到嗡嗡的嘈杂的人声,我们立刻走进一间又宽又长的屋子。那里每一头都有两张大的松木桌,每张桌子上点着一对蜡烛,一群从九岁、十岁到二十岁之间各种年龄都有的姑娘,坐在桌子周围的凳子上。在朦胧的烛光下,她们的人数,在我似乎是数不清的,虽然实际上也不过八十个;她们一律都穿着式样古怪的棕色布衣服,外面罩着长长的荷兰麻布围裙。这会儿正是学习时间;她们都在用心熟读明天的功课,刚才我听到的嗡嗡声就是她们低声读书一起发出来的。

米勒小姐指点我坐在靠近门的一张凳子上,随后她走到这间长屋子的上方,叫道:“班长们,把课本收起来放好!”

四个高高的姑娘从各张不同的桌子旁站起来,各走了一圈,把书收集起来放好。米勒小姐又发命令了:“班长们,去把晚饭盘拿来!”

那几个高高的姑娘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每人拿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几份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每个盘子中央放着一壶水和一个杯子。一份份的东西挨个儿递过去;杯子是公用的,谁想喝水谁就喝一口。挨到我的时候,我喝了,因为我很渴,可是没碰吃的东西,激动和疲劳使我什么也吃不下;不过,我现在已经看见,那是一张薄薄的燕麦饼,给分成了好多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