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5页)

疾病就这样成了劳渥德的居民,死亡呢,是它的常客;它的围墙内满是阴郁和恐惧;房间和过道里蒸腾着医院的气味,药和香锭徒然地挣扎着要盖住死亡的臭气,而在户外,五月的灿烂阳光没被云朵遮蔽,照耀着陡峭的山冈和美丽的林地。它的花园,繁花似锦:蜀葵长得跟树一样高,百合花已经开了,郁金香和玫瑰都盛开着;小花坛边上点缀着粉红海石竹和紫红重瓣雏菊,十分热闹;多花蔷薇在早上和晚上都散发出香料和苹果的香味;而这些芳香的珍宝,对于劳渥德的大多数居民来说,除了偶尔可以提供一束花草放在棺材上以外,一无用处。

我和其他一些没生病的人,尽情欣赏着这景色和这季节的美。他们让我们从早到晚像吉普赛人般地在树林子里游荡;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们也生活得比以前好些了。现在,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和他家的人再也不走近劳渥德;没有人来查问这儿的家务事;恶狠狠的总管走了,对传染的恐惧把她赶走了。接替她的人原先在洛顿药房当总管,还不熟悉这个新地方的规矩,伙食供应得比较宽一点。而且吃饭的人没以前多;病人吃得很少;盛在我们早餐盆里的东西也好一点了。常常会来不及准备正餐,遇到这种情况,她就给我们一大块冷的饼,或者厚厚一片面包和干酪,我们就把它带到树林子里,选个我们最喜爱的地方,大吃一顿。

我心爱的座位是一块光滑宽阔的大石头,又白又干,突出在山溪中间,只有涉水才能过去;这个绝技我是光着脚完成的。这块石头正好宽阔得够另外一个姑娘和我两人舒舒服服地坐下。那时候,我的好朋友是一个叫玛丽·安·威尔逊的姑娘。她精明,善于观察。我喜欢和她在一块,一部分是因为她聪明,主意多,一部分是因为她的举止使我不感到拘束。她比我大几岁,对世事比我懂得多,能告诉我许多我爱听的事;和她在一起,我的好奇心能够得到满足;对于我的缺点错误,她也采取宽大的放任态度,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加阻拦或约束。她喜欢叙述,我喜欢分析;她爱讲,我爱问;所以我们俩就如鱼得水,相处得很好;通过我们的交往,即使没有多少长进吧,至少获得不少的乐趣。

这时候,海伦·彭斯在哪儿呢?我干吗不跟她一块儿度过这自由自在的可爱日子呢?我把她忘了吗?还是我卑鄙得对她那纯洁的友谊感到厌倦了呢?的确,我上面说的玛丽·安·威尔逊不如我的第一个相识,她只会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回答我喜爱的生动尖刻的闲聊。至于海伦,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她却能够使有幸欣赏她的谈话的人,品味到高超得多的东西。

真的,读者;我知道这一点,也感觉到这一点;虽然我是个有缺点的人,有很多短处,没有什么可以弥补过错的长处,但是我从没对海伦·彭斯感到厌倦过;我对她怀有的眷恋之情也从没停止过,这种感情和曾经激励过我的心的任何一种眷恋之情相比,都是同样地强烈、温柔和充满崇敬。海伦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对我表示出一种悄悄的忠实友谊,从没因为心情不好而让它受到损害,也从没因为恼怒而让它受到干扰,既然这样,我又怎么可能不对她怀有眷恋之情呢?但是当时海伦在生病,她被搬到楼上不知哪个房间里去了,我几个星期没看见她。据说,她并没有和伤寒病人一起住在房子里辟为病室的那一部分,因为她生的是肺病,不是斑疹伤寒;由于我无知,我还以为肺病是一种轻病,只要护理得好,过一个时期肯定会好转呢。

我的这个想法由下述的事实加强了。有一两次,在阳光绚丽的温暖的下午,她从楼上下来,由谭波尔小姐陪着到花园里去;但是,在这种场合,我是不允许去和她讲话的;我只是从教室的窗户里看见她,当时又看不大清楚;她总是裹着很多衣服,远远地坐在廊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