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6页)

一种粗重的声音,遥远而清晰,打破了这委婉的汩汩声和低语般的喃喃声,一种确确实实的脚步声,一种刺耳的嘚嘚声,把轻柔的水波流动声盖住了,犹如在一张画中,大块的巉岩,或者大橡树的粗硕树干,用暗色画出来,在前景显得十分强烈,把青翠的山峦、明丽的天际和色彩互相渗透、混合而成的云朵组成的茫茫远景压倒了一样。

这响声是从小路上发出来的;一匹马正在过来;小径的弯弯曲曲还遮着它,可是它在渐渐走近。我刚要离开阶梯,但是小径很窄,我就坐着不动,让它过去。在那些日子里,我还年轻,脑子里有各种各样光明和黑暗的幻想,儿童故事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留在我的记忆里,在它们重新出现的时候,正在成熟的青春给它们增添了童年不可能给予的活力和真实感。马儿走近了,我等着它在暮色中出现。这时候,我想起了白茜讲过的一个故事,说的是英国北部的一个妖精,名叫“盖特拉希”,它变成马、骡子或者大狗的模样,出没在荒僻的路上,有时候袭击天黑了还在赶路的人,就像这匹马现在向我袭来一样。

它走得很近了,但是还看不见。这时候,除了嘚嘚的马蹄声外,我还听到树篱下有匆匆前进的声音,一条大狗紧挨着榛树干溜了过来,它的黑白相间的毛色使它被树丛衬托得很明显。它完全是白茜的盖特拉希的一个变形——一个狮子模样的动物,鬣毛很长,头很大。然而,它却十分安静地打我身旁过去。我原先还有点担心它会停下来,抬起奇怪的不像狗眼的眼睛盯住我的脸看,结果它并没有这样做。接着,马儿来了。那是匹高高的骏马,上面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人,一下子就把恐怖气氛打消了。从来没有什么东西骑过盖特拉希,它总是孤零零的;而妖怪呢,在我看来,虽然可以借用不会讲话的野兽的尸体,却不大会想藏身于普通的人体。这可不是盖特拉希,而不过是个抄近路去米尔考特的旅客罢了。他过去了,我继续赶路;才走了几步,就回过头来:滑跤的声音、“见鬼,怎么办?”的惊呼、轰隆隆地倒下,这一切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人和马都倒在地上;原来他们在覆盖路面的那层薄冰上滑了一跤。狗跳跳蹦蹦地跑回来,看见它的主人处在困境中,听到马儿在呻吟,便狂吠起来,直到暮霭笼罩的群山发出了回声。狗的个儿长得大,吠声也十分深沉。它在趴在地上的人和马周围闻闻,然后跑到我面前;这就是它所能做的一切,——附近没有别的人可以求救。我顺从了它,往下走到旅客跟前。这时候,他正从马身上挣脱出来。他使了那么大的劲,我想他不会伤得厉害。不过我还是问了他这个问题:“你受伤了吗,先生?”

我想他是在咒骂,但是不能肯定;然而,他却是在说一些客套话,这就使他没能马上回答我。

“我能帮什么忙吗?”我再问。

“你就站在一边吧,”他一边回答一边爬起来,先是跪着,然后站起来。我照着他说的做了;这时候马开始喘息,跺脚,马蹄嘚嘚作响,狗也吠叫着,这把我有效地赶到了几码以外。不过,在我看完这件事以前,我不会被完全赶走。这件事最后还算幸运,马又站立起来,狗也被一声“下去,派洛特!”喝住,静了下来。现在旅客正弯着腰,摸脚和腿,仿佛在试试它们是否健全;显然那儿有什么地方疼痛,因为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刚离开的阶梯那儿,坐了下来。

我一心要帮点儿忙,或者我想,至少是要管点儿闲事吧,因为这时候我又走近了他。

“要是你受了伤,需要帮忙的话,先生,我可以到桑菲尔德府或者到干草村去叫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