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6页)

“谢谢你;我行。我骨头没断,——只是扭伤了筋;”他又站了起来,试试他的脚,可是结果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哦!”

还有一点儿日光残留着,月亮正在渐渐变亮,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他身上披着皮领钢扣的骑马披风;细节看不清楚,但是我揣摩得出总的特征:中等身材,胸膛宽阔。他的脸黑黑的,五官严厉,露出愁容;这时候他的眼睛和皱着的眉毛看上去好像愠怒和受了挫折。他已经不算青年,但还没到中年,大概有三十五岁光景。我对他不感到害怕,但有点儿羞怯。要是他是个漂亮英俊的年轻绅士,我就不敢这样站着违拗他的意志问他问题,不等请求硬要帮忙。我几乎从来没看见过一个漂亮的青年,一生中也从来没同那样的人说过话。我对于美、文雅、殷勤、魅力,抱有一种理论上的崇敬;但是,如果我遇到这些在男人形体中具体化了的品质,我就会本能地知道:它们同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一致的地方,我就会躲开它们,像人们躲开火、闪电或者任何其他亮而可怕的东西那样。

甚至于如果这个陌生人在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对我微笑或者脾气好一点,如果他欢快地用道谢来拒绝我提出的帮助,那我也就会赶我的路,而不感到有什么责任再问他一些问题了。可是这个旅客的怒容和粗暴却使我感到毫不拘束。他挥手叫我走开,我还是站在那里,而且问道:“天那么晚了,先生,不看到你能够骑上马,我是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小路上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朝我看看,这以前他的眼睛几乎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过。

“我想你自己应该待在家里,”他说,“如果你在附近有个家的话。你从哪儿来?”

“就从下面来;只要有月光,在外面待晚了我一点也不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很高兴为你跑到干草村去;真的,我是上那儿去寄信。”

“你就住在下面——你是说有雉堞的那所房子么?”他指着桑菲尔德府。月亮把银白色的光洒在上面,使这所房子在树林的背景上变得显眼和苍白。在和西边的天空对比之下,现在树林成了一片阴影。

“是的,先生。”

“那是谁的房子?”

“罗切斯特先生的。”

“你认识罗切斯特先生么?”

“不,我从来没看见过他。”

“这么说,他不住在这儿啰?”

“不住在这儿。”

“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不能。”

“当然,你不是那儿的女仆。你是——”他停了下来,眼睛打量着我的衣服。跟往常一样,我的衣服是很朴素的:一件黑色梅里诺呢(3)斗篷,一顶黑獭皮帽;两样东西都还没有使女穿戴的一半那么漂亮。他似乎难以断定我是什么人,我就帮他一下。

“我是家庭教师。”

“啊,家庭教师!”他重复一遍;“要不是忘了才见鬼呢!家庭教师!”我的衣服又受到他的仔细察看。过了两分钟,他从阶梯上站起来,刚一动,脸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不能派你去找人帮忙,”他说,“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自己稍微帮助我一下。”

“行,先生。”

“你没有伞让我当手杖吗?”

“没有。”

“设法抓住我的马缰绳,把马牵到我这儿来。你不害怕吧?”

要是一个人的话,我真会不敢去碰马,可是他吩咐我这样做,我也就乐意服从。我把我的皮手筒放在阶梯上,走到高高的骏马跟前去;我试图抓住马缰绳,可是那是匹烈马,不让我走近它的头;我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不过都是白费力气;在这同时,我还非常害怕它那正在践踏的前脚。旅客等着看了一些时候,最后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