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冶炼(第5/8页)

但反过来说,我晚上就没什么人管了,有比较多的时间可以到城里去。

傍晚和莫莉一起散步几乎已经成为我的例行公事。她父亲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每天晚上几乎不需要喝酒就可以早早进入沉睡中。莫莉会准备一点奶酪和腊肠,或者一小条面包和一些熏鱼,我们把东西装进篮子里,再带上一瓶便宜的葡萄酒,沿着海滩走到防波堤的岩石那里,然后坐在散发出落日余温的岩石上,莫莉会把她今天的生意和一整天听到的闲话讲给我听。我们走动时,手肘会时不时相碰。

“莎拉,就是那个屠夫的女儿,她告诉我说她真是巴不得冬天赶快来。她说风雪会把红船稍微赶回他们自己的海岸去,我们也可以喘口气,不用再这么害怕;然后科提又说我们或许可以不用害怕会有更多的地方被冶炼,而是害怕那些到处乱跑的被冶炼过的人。谣传冶炼镇的那些人有的已经离开那里了,因为现在那里已经没东西可偷了,他们就成群结队地抢劫旅人。”

“我怀疑那些抢劫的人很可能只是假装自己是被冶炼过的人,让人家不会找到他们头上。被冶炼过的人没有剩下什么人性,根本不可能成群结队地做任何事。”我懒懒地反驳她。

我望向港湾彼岸,照在水上的强烈阳光让我几乎闭上了眼睛。我不用看着莫莉也知道她在我旁边。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紧张气氛,一种我不是非常了解的感觉。她十六岁,我差不多十四岁,这两年的岁数差距像一堵无法攀越的墙挡在我们之间,但她仍总是抽空和我相处,也似乎喜欢有我作伴。她似乎也清楚地感觉到我,就像我感觉到她一样,但如果我朝她稍做探寻,她会退开,停下脚步把跑进鞋子里的小石头倒出来,或者突然讲起她生病的父亲很需要她。然而如果我把我的感觉从那种紧绷感中收回来,她又变得把握不定、不太好意思讲话,会尝试着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嘴型和眼神。我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好像紧紧拉着一根线。但现在我听见她的语气里多了一股恼怒。

“哦,我懂了。你对被冶炼的人知道的可真多啊!比那些被他们抢劫的人知道的还多是不是?”

她刻薄的字句来得突然,让我不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讲得出话来。莫莉完全不知道切德和我的事,当然更不知道我跟他还去了一趟冶炼镇,她只知道我是城堡里跑腿打杂的小厮,不是替文书办事,就是在马厩总管手下工作。我不能泄漏我亲眼见过冶炼镇的事,更不用说告诉她我是怎么感觉到那些情况的了。

“我曾在马厩里和夜间的厨房里听过守卫们聊天,那些士兵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是他们说被冶炼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友谊、没有家庭、没有任何人际关系。不过,我想,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开始抢劫旅行者,其他的人也会依样画葫芦,这样也就跟成群结队的土匪差不多了。”

“也许吧!”我的话似乎让她缓和了一点,“你看那里,我们爬到那上面去吃东西吧!”

“那上面”是岩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而不是防波堤的一部分。我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几分钟我们努力把自己和装食物的篮子弄到上面去。爬上那里比我们之前去其他地方要艰难一点。我发现自己在注意看莫莉要怎么拉裙子,也抓住机会扶住她的手臂稳住她,或者拉着她的手帮她爬上比较陡的地方,她则提着篮子不放。刹那间我领悟到,莫莉建议我们爬上这里,正是因为她想造成这样的情况。我们终于爬上那块突起的岩石,坐下来望向海面,她的餐篮放在我们之间,我回味起我们互相感觉对方的过程。这感觉让我想起春季庆时那些杂耍人不停往上抛接的好几根棍棒,来来回回、越抛越多、而且越来越快。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我们两个必须有人开口了,我看向她,但她转头他顾,看着餐篮里说,“哦,蒲公英酒啊?我以为要到冬天过一半之后才会有好蒲公英酒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