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Rain(第3/4页)

两辆空马车立起来,另一辆翻倒在地,掉了只轮子,车上缰绳还套着匹死马。那马倒在地上伸出粉红舌头,血淋淋的身侧插了两根断箭。尸体遍布饱经蹂躏的草地,活像被臭屁小孩扯烂的玩具。很多尸体上有深深的伤口,或手脚骨折,或插着箭。有个人一条胳膊齐肩斩断,断骨突兀地支出来,这场面简直像屠夫的案板。

各种物品到处都是:破武器、破木头,砸开的箱子将撕破的衣服倒在湿地上,此外还有劈开的桶和粉碎的盒子。这些都被仔细翻查过。

“商人,”九指低头边看边哼哼,“我们正扮成商人。看来命在这里不值钱。”

菲洛噘嘴:“命在哪里都不值钱。”

鞭子似的冷风刮过平原,钻进杰赛尔的湿衣服。他没见过尸体,眼前却有……多少?至少十几具。才数到一半他就头晕目眩。

但其他人不为所动,似乎这等暴行早已司空见惯。菲洛逡巡在尸体旁,像个麻木不仁的收尸人般拨弄它们。九指的目光好像是见过远比这恶劣的事——对此杰赛尔毫不怀疑,而且他肯定那些坏事全是九指自己干的。巴亚兹和长脚略带困惑,但不比发现无法辨认的马掌印更甚。魁则完全不感兴趣。

这回,杰赛尔要能像他们那样无动于衷就好了。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此刻真的想吐。死人的皮肤冰冷松弛,白得像蜡,结满水珠;死人的衣服千疮百孔,很多人的靴子、外套乃至衬衫不翼而飞;死人的伤口如此可怕,丑陋的鲜红划伤,黑紫的瘀伤,皮肉以各种形式撕扯开。

杰赛尔在马鞍上扭来扭去,东张西望,但无论看向哪里都是同一番场面。他逃避不了,正如他不知最近的镇子在哪个方向。他有五个同伴,却依然孤身一人;他身处辽阔的平原,却如同被困囚笼。

一具尸体不安地直视着他。是个年轻人,不比杰赛尔大,沙色头发,招风耳。这人理应得到埋葬,当然,埋不埋都没区别。年轻人肚子上开了道血红的大口子,血淋淋的双手按在伤口旁,仿佛要将之合上。湿漉的紫红色内脏在伤口里闪烁。杰赛尔只觉胃里翻涌,没有可口的早餐,他本有些晕——该死的饼干,这帮人熬的粥更是什么玩意儿?——最终决定不再关注这病态场面,转而低头注视草地,忍着阵阵翻涌,装成在寻找重要线索。

他用力抓紧缰绳,按捺住涌到嘴边的胆汁。该死,他是联合王国的骄傲,是家世显赫的贵族,更是王军的英勇军官和比剑大赛冠军。为小小的流血事件在白痴和原始人面前呕吐不成体统,事关国家荣誉。他专心致志研究地面,咬紧牙关,命令肠胃停止活动。这慢慢起了效。他用鼻子深呼吸,吸入冰冷、潮湿、沉默的空气。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后,他望向其他人。

菲洛蹲在地上,手伸进某人的伤口,直没到手腕。“冷了,”她冲九指叫道,“最迟今早上死的。”她抽出手,指头全是滑溜溜的液体。

杰赛尔滑下马鞍前,已把半份粗陋的早餐吐在外套上。他摇晃着走开几步,喘口气继续吐。他趴跪在地,天旋地转,呕得草地上全是胆汁。

“你还好吗?”

杰赛尔抬头,在一长串胆汁黏在脸上的情形下尽力装出镇定模样。“吃坏了肚子。”他喃喃道,一边用颤抖的手擦擦嘴鼻。

九指点头。“多半是今早上的肉,我也不舒服。”他露出恶心的笑容,把水袋递给杰赛尔,“多喝水,冲下去,呃?”

杰赛尔用水漱口、吐掉,眼看九指皱眉走回尸体旁。真奇怪,换成别人给他水喝,他几乎会觉得是友善的表示。他又喝了口水,感觉好多了。他摇摇晃晃走回坐骑,颤巍巍地骑上去。

“不管谁干的,他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菲洛说,“草地上全是他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