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普诺斯 Hypnos(第2/4页)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被各种各样的痛苦折磨,其中最主要的折磨是我无法清楚地发声说话。在那些不虔诚的窥探过程中,我所闻和所见之事切不可描述,即使是任何语言或者任何符号和暗示都不足以将其描述。我这么说是因为自始至终我们的探索与发现都只是自然产生的各种感觉,与任何正常人类的神经系统能够接受的印象都毫无关联。它们虽然都是感觉,但其中却蕴含着难以置信的时间和空间的要素,并且这些时空要素的最深处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或者明确的存在。我们经历的这些感觉,如果用人类的语言去描述其大致特征,应该就是倒转或者猛冲。在得到启示的每一个阶段,我们精神的某一部分都会大胆地逃离一切真实和现实的存在,沿着骇人、黑暗、恐怖的深渊在空中疾驰,偶尔也会撕裂一些标记得很清楚、很典型的障碍物,那些障碍物就像是黏性的、令人不适的云朵或蒸气。在这些黑暗的、脱离躯体的飞行过程中,我和朋友时而各自独行,时而同行。当我们在一起飞行的时候,我的朋友通常飞在我前面很远的地方。虽然我们脱离了躯体、并不成形,我却能理解他的存在,并对他的模样留下图像化的记忆,就好像他的面庞出现在我眼前,被奇怪的光线照耀成金色,呈现出可怕的、诡异的美感,一如他那反常的、年轻的面颊,目光如炬的双眼,奥林匹亚人的眉毛,漆黑浓密的头发和胡须。

我们没有记录时间的经过,因为对我们而言,时间仅仅是不值一提的幻影。其中只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十分奇怪,那就是我们最终惊讶地发现,我们竟然没有在时间的流逝中变老。我们谈论的内容十分罪恶,时常包含着恐怖的野心——没有任何上帝和神灵敢去渴望那样的发现和征服,而这些都是我们在窃窃私语中计划好的。谈起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不敢清晰地描述,而且会忍不住浑身颤抖。但是有一次,我的朋友把他害怕说出口的愿望写在了纸上,我看完后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把那张纸烧掉,然后恐慌地望向窗外星光灿烂的夜空。我可以透露一点儿——仅仅是一点点——他想要获得我们可以观测到的宇宙,甚至支配更广阔领域的权力,随心所欲地操纵地球和群星,把一切生命体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能够肯定——我发誓——我自己绝没有任何这样极端的野心。我朋友所说所写的任何事情都与我的意愿相违背,都是错误的。因为,我绝不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强大到能够冒险独自一人在不可言说的领域中发动不可言说的战争,并取得成功。

有一天夜里,从未知的空间吹来阵阵晚风,围绕在我们身边,我们无法抵抗,被带进了超越一切思考和实体的无尽虚空。我们周围聚集了最令人发狂的感觉,无穷无尽,在那时剧烈地震撼着我们,带给我们阵阵狂喜。然而现在我已经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而另一部分记忆则不能够向别人说起。我们穿过一道又一道黏稠的、试图抓住我们的障壁,最终,我感觉我们到达了比过去所知的最远之处还要遥远的国度。我们一头扎进这片纯净的、令人敬畏的以太海洋,当时我的朋友在我前面很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张记忆中的面庞,它非常年轻,漂浮着,发着光,露出阴险又得意的神情。突然之间,他的面庞变得暗淡,并且迅速消失,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被投入进了另一道障壁,这道障壁和其他的障壁基本相同,但更为浓密,我根本无法突破。它处于非物质的领域,类似于有黏性的、又湿又滑的一团聚集物。

我的朋友在前面带领着我,他已经顺利穿过了这道障壁,但是我感觉自己似乎停滞在了这里。我刚想再尝试一次,药效就停止了,梦境也随之终结,我睁开了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屋内,发现我对面的房间角落里躺着我的朋友,他脸色苍白,身体僵硬,还在梦境中没有恢复意识。月亮把金绿色的光投射到他如大理石一般冰冷的身躯之上,他的面容憔悴,显得有些怪异,却有一种狂野的美。过了一会儿,他的身躯开始颤动起来。慈悲的上天啊,但愿我别再看到,也别再听到发生在我面前的一切。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的朋友发出了怎样的尖叫,他漆黑的眼睛里投射出了怎样疯狂的恐惧,以及触不可及的深渊地狱是怎样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只能说,我当时立即昏了过去,直到后来我的朋友清醒过来,为了让我陪伴他摆脱恐怖和孤独而疯狂地将我摇醒,我才恢复神志。